尽管心中飘过无数咆哮，但鲁路修早已下意识地构筑出了哄骗孩子的谎言，一边安慰地轻轻拍抚着朱利安的发顶，一边在男孩的耳边柔声说道：“怎么会呢？朱利安这么可爱，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只不过爸爸有一个秘密任务，不能把真实身份告诉别人，即使是朱利安也不行，所以才不得不装作冷淡的样子而已。”

“那现在爸爸的秘密任务完成了吗？是不是以后我就可以一直和爸爸在一起了呢？”说着，朱利安仿佛害怕鲁路修会突然消失一般，更加用力地搂住鲁路修的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为难地皱了皱眉，鲁路修叹了口气，“不……爸爸的任务还没完成，所以还不能一直陪在你身边。”

鲁路修的话音堪堪落下，就见到抵在自己胸前的毛茸茸脑袋动了动，只不过原先盛满了希望神采的眼睛如今蒙上了一层暗淡的失望神色。如同一棵被冰霜打蔫的小草，朱利安垂头丧气地沉默了半晌，才不甘不愿地点了点头，闷声闷气地答道：“如果是为了任务的话，那也没有办法……”

“我的朱利安真是懂事。”叹息着赞叹了一句，鲁路修伸手回抱住怀中的男孩，体会着这不曾体会过的温馨一刻。

也许是因为有着小时候照顾娜娜莉的经验，鲁路修发现自己虽然与长大的朱利安才相认不久，却已经能够自如地与其相处了。眼见男孩十分配合地在听闻他的夸奖后情绪便又回升，鲁路修不由自主地为男孩感到愧疚与心疼。

他与朱雀亏欠这个孩子的实在太多，当年在用零之镇魂曲为全世界谱写战争的终章时，惟有朱利安的幸福被他们搁置在了考虑之外。娜娜莉尽了全力给他提供优渥的生活，却无法抵消鲁路修与朱雀给幼小的孩子所留下的伤害。

似乎是感到鲁路修动了动身，朱利安紧张地抬起头将鲁路修的衣服攥在手中，恋恋不舍地小声确认：“爸爸，你这就要走了吗？”

孩子害怕失去的眼神让鲁路修心头一酸，随即对自己必须代替朱雀趟浑水的怨念让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在他能够细细思虑这一决定之前，问话已经脱口而出：“朱利安，你想见你另一个爸爸吗？我让他向你解释这一切。”

第一百零五章

看着朱利安虽然困倦得快要睁不开眼，却仍旧不愿意离开，最后才在又一番好言哄劝下才一步三回头地走回自己房间的模样，鲁路修也疲惫地叹了口气，仿佛回到了当初的战场，身心全都精疲力尽。

他揉了揉眉心，在房门自动合起之后转身走回卧室，却正对上一双凝视着自己的绿色眼睛。虽然朱雀的脸上依旧缺少表情，但鲁路修却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中所包含的幽幽的控诉之意。将双手环在胸前，鲁路修坦然回瞪向朱雀，挑起眉反问：“怎么了？”

“为什么要把朱利安牵扯进来？他不需要知道我们的事情。”

鲁路修收起了之前与朱雀对峙的架势，只是挥了挥手，仿佛想将朱雀的忧虑挥走一般。他绕开伫足在原地的朱雀，将自己扔向软绵绵的大床后，才在一声满足的叹息中回答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但是当时的情况容不得我准备别的说辞。”

闻言，朱雀的双眉紧皱在一起，不赞同地道：“我们都已经‘死’了，不应该……”

“停！”赶在朱雀搬出老生常谈的那套话出来之前，鲁路修先一步伸出手截断了对方的话头，“我还没有问你，你是怎么做到让朱利安这样仇视Zero的？他还是个孩子，你何必和他较真。”

“Zero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只需要知道这点就好了。”方才的表情变化仿佛只是湖面上的涟漪，朱雀很快又恢复到了不带感情的冷冰冰的面容，用好似陈述事实的平静语调继续问道，“把我们的身份透露给他，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才是我想问你的。在这么小的孩子心中种下仇恨，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朱雀沉默了。

但是鲁路修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妥协”三字，说不过就耍脾气吗？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鲁路修用手肘撑起身体，与朱雀四目相对。虽然很想就这样躺在床上沉入梦乡，但是朱雀的态度激起了早已在他胸口燃烧的一团火，使他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这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你要故意激起朱利安对你的敌意？又为什么要一次次推开娜娜莉对你的关心。不用辩解什么，娜娜莉全都和我说了。当初我和你的约定是让你用Zero的身份向世人赎罪，但并没有要求你用Zero的身份来折磨自己吧？”

“你都已经‘死’了，没资格再来要求我了。”朱雀再次响起的声音如凛冽的寒风，虽在本已是一潭死水的湖面掀起了一片涟漪，却又在鲁路修的心尖划出一道道血痕，“我履行了死前与你的约定，折磨自己就是我的赎罪。”

好似有一口鲜血哽在喉头，无法吐出也不能咽下，鲁路修好似一条缺了水的鱼，只能干瞪着眼睛与朱雀面面相觑，张张合合的嘴中却连一句完整的答话也组织不出。对方一动不动，仿佛一杆直木，固执而倔强地立在鲁路修的面前，让他恍惚想到，曾经在脑海中浮现过的，与朱雀一起离开政治的是是非非，退隐山林的想法，似乎比他原先预计的还要难以达成。

第一百零六章

朱利安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就算他还不是很明白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就在三天前的晚上，朱利安做梦都没想到，他应该已经死去的爸爸竟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而且还是两个。一夜之间，羡慕着公园中有父母围绕的他现在也拥有了整个家庭，朱利安只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置于他的爸爸为什么是Zero，着已经不重要了。

朱利安早早地就守在了曾经他最讨厌的Zero房外，只为了确认两个爸爸不会是火柴划出的幻影。好在上天没有跟他开这个玩笑，虽然他几乎在门外睡着，但终于被迟迟归来的“Zero”抱进了房。

——原来鲁路修爸爸一直在房里啊，早知道就直接输密码溜进去了。朱利安蹭进了鲁路修的怀中，不让他再逃走了。鲁路修很温柔，让朱利安觉得很像娜娜莉小姑，而朱雀总有些令人害怕的感觉，所以比起朱雀，朱利安更喜欢粘着鲁路修。

爸爸们很忙，就算陪着他的时候也总是谈着些深奥的问题。就是因为这些问题让他的爸爸们不能与他相认吧？朱利安嫉妒地嘟起小嘴，更加仔细地去听究竟是什么在爸爸们的心中比他还重要。

“要打仗了吗？”从有听没有懂的一大段谈话中，朱利安好不容易抓住了点头绪，视线不安地在陌生的双亲间游移，他们两个关于“复辟”、“战争”的沉重话题，给沉浸在与父亲们重聚的幸福感中的朱利安笼上了一层恐惧的阴影。

一双温暖的大手按在了朱利安的脑袋上，带给他曾经只能在梦中体会到的被父亲关爱的感觉，随即鲁路修温柔的声音在朱利安头顶响起：“你不用担心，这些交给我们来考虑就可以了。”

“可是……”朱利安的视线落在了朱雀的身上，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注视，那双与朱利安相似的绿色眼睛不带感情地朝男孩投来淡淡一瞥，使他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踌躇了半晌，朱利安最终还是伸出手怯怯地扯住了朱雀的衣角，嚅嗫着又小声确认：“爸爸必须得上战场吗？”

紧紧捏在朱雀衣摆上的手指并没有给对方甩开，朱利安心下不免涌起暗喜，但下一秒朱雀没有一丝温情的回答传来，又仿佛一桶冷水当头淋在朱利安的身上。

“保护这个国家是我的职责。”

悻悻地松开了手指，朱利安垂下脑袋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是察觉到了男孩瞬间低落下去的心情，鲁路修适时地将他圈进自己的怀里，安抚着男孩的同时不忘向朱雀投去一记恶狠狠的眼刀，“这也是为了朱利安啊。只有打赢了这场仗，朱利安才能继续现在无忧无虑的快乐日子。”

鲁路修的话语仿佛一道白色的闪电划过朱利安的脑海，男孩不由自主地拽住了爸爸环抱着自己的手臂，急切又充满希冀地问道：“那么是不是等这场战争结束，爸爸你们的任务也就能结束了呢？是不是等到那个时候，爸爸就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再也不离开？”

朱利安确认似地来回扫视着两位父亲，只见朱雀好似面具的空白表情上终于出现了几丝龟裂，流露出了朱利安看不懂的复杂神情，而鲁路修则慢慢地勾起嘴角，在朱利安满怀希望的注视下慢条斯理地给出一个不怎么确定的答案：“嗯……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