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家常一样,方修盛随随便便地坐在餐桌边,抬腕看了眼时间:“快到晚饭时间了,这几天都是薛烨安排菜单,他没问问你有什么想要吃的吗?”
“先告诉我,你是如何处置简柯的。”
“像你对李俭那样,我记得你说的是——掏心挖肺?”
听见方修盛这么说,金钦反而松了一口气,他重新坐回窗下的沙发里,前一分钟快了很多的心跳平稳下来,他说:“简柯总有办法。”
“那你呢?”方修盛问。
“我?”
金钦想了想,选择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仿佛很有闲心似的,他走到方修盛身边,打开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真的点了几道菜。酒店传菜很快,听见第一声敲门声,他就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今天方修盛在,为了避免多余的旖旎,金钦放弃了饭前洗澡的计划。他随手数了一下在桌上摆好的盘子,拉开椅子先坐下来:“行了,吃吧。”
两人很久没有坐在一张桌子边吃饭,或者说,很久没有这么平和地相处过了。
金钦挑食,但方修盛更挑食,两人挑出的不爱吃的东西很快堆满了空盘。金钦看了眼那个盘子,忽然笑着说:“和奥河一起吃饭就没这么麻烦,他也不要我点菜,比起让我挑出不愿意吃的东西摆在一旁,他更喜欢帮我。”
“帮你?”方修盛把西蓝花挑到一旁,没抬头,很随便地问,“我也可以帮你,但是你什么时候拿笑脸对过我?”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随时可以拿笑脸对你。”
方修盛停下筷子,抬起头看金钦,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现在。”
“别想了。”金钦轻轻扯了下嘴角,“你把我同外界隔离开,还要我拿笑脸对你?如果今天吃的是牛排,我手里的刀子都要捅在你心脏里……你到底在想什么?你认为你能关住我吗?还是你以为,把我囚禁在这样的小房间里,就能让我成为你的藏品?”
“我只是厌倦了,想走一条捷径。”方修盛盛了碗汤,推到金钦面前,“慢慢吃吧,过几天再来看你。”
金钦拿起汤匙喝了口汤:“最好别再来了。”
玄关处的灯没开,方修盛出去时,从外头漏进来了一点光。
看这点光消失,金钦稳重地拿起餐巾擦了下嘴,做了一个不太稳重的决定。他打开窗,不算十分利索地翻到了窗外,踩到料想到的极窄的窗沿。如果此时给他一副墨镜,他是一定要戴上炫耀一番的。
金钦是落城土著,养尊处优过了这么多年,对落城的高端酒店再熟悉不过,单看室内陈设,他就能猜出自己到底被关在了哪里。
他花了几天功夫,拟订了几个逃离酒店的方案,又从中挑出最适合自己的那个。此时有条件实践,他试着挪动了下脚,迈出第一步后,心脏终于跟上了行动的节奏,猛地跳了几下。
“深呼吸。”金钦和自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掉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换了零件……”
他憋了一口气,从东边的凸起窗台跨到了西边,挪到安全地方,他在心口轻轻拍了两下:“争取不要换任何零件。”
逃离方案非常细致,跨出窗台、脱离套间范围只是开始。
和金钦预估的一样,他在地上十九层——实际是十八层,已经过去了若干个几百年,人类不仅对地下十八层地狱依然异常恐慌,对地上十八层的忌讳可能还要更深了几分。
从跨出窗台开始,他就心无旁骛地照着自己的方案行动,没往十八层下的地面看一眼,即使和风碰面,也没好好闭过眼。在上次进行体能训练还是五六年前的前提下,他认为自己目前做得很棒。
外沿窗台、楼梯间、种草间、员工休息室……金钦一步一步走得再踏实不过,每在心里画掉一步,他的心就松动几分。
如果知道他杀了李俭会带来现在的结果,他一定会用更隐晦的方法宰了那个助理。
可再仔细想,即便没有李俭,在未来,也会有其他的人、其他的事成为促成质变的主要原因——他和方修盛争斗太多年,起初是他梗着脖子要保留自我,到如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到底在保留什么。
他甚至不期望做自己,而是单纯地不想再被笼罩在名为方修盛的阴影之下。
到了最后一步,金钦在狭小的夹缝里脱掉了身上的浴袍。
他早有准备,在浴袍里套上了自己被关那天穿的衬衣,这是简柯为晚会准备的正式衬衣,起码能证明他不是一个逃犯。
和健身房里跑步的人颔首表示过友好,金钦走出了走廊尽头的房间,按了电梯下行键。
看着电梯上方的数字不断减少,他的心不禁跳得快了些,等门打开,他毫不犹豫,一步跨了进去。
三、二、一,等电梯门再次打开,他目标明确,直奔迎宾台:“你好,麻烦帮我叫一辆车。”
“好的。”迎宾小姐拿着电话应了一声,问道,“请问目的地是哪里呢?”
“特滨大道。”
“好的,已经有车辆应答,车牌尾号是432,约三分钟后到达,请您稍作等待。”
挂在酒店外的太阳红得像块烧红的铁饼,从这么远看去,仿佛还带着能要人命的温度。
金钦盯着将要下班的太阳,不安几乎填满了心室。他能听到酒店大堂另一端悬挂的钟指针行走的声音,像是不祥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