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心里抵触得要命。
他的活儿没做完,要不是实在撑不住,也不会想睡,结果还是不能睡,进了门就撞上黑瞎子跟他较劲。
解雨臣示意黑瞎子去看墙上的挂钟,指望着他能自己了解到,凌晨两点半不是个适合聊天的时间,麻溜的走人。
论起软磨硬泡的手法,黑瞎子可以刷新解雨臣的想象力,他知道那件事肯定惹小孩不痛快了,不在乎被甩一回冷脸:“你为我铺子受的伤,我问问怎么了?”
解雨臣想与他撇清,就不能认他的说法:“我先前说过了,我做这事是我自己愿意,你不必领情,也不必有负担,至于伤没伤,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得罪你的部分,咱们晚点再谈,现在以你身体为重,”黑瞎子往前压了一步,想把人拉近了,语气隐着丝胁迫,“还得要我跟你动手?”
解雨臣第一反应是用手去拦黑瞎子的手,可他手伸出去又半路缩了回来,换了更费力的方法,扭身站到一旁,躲开了触碰。
他的身体又累又痛又煎熬,只想歇一歇,可是黑瞎子三番五次的搅和,他的耐心告罄,话就讲得直了:
“为什么?你凭什么跟我动手?”
黑瞎子愣了一下,停在原地不再追他,沉默着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彻底崩了。
解雨臣本来只是打算退回普通的路人关系,点头之交即可,无意与他闹僵,自己往屋内移了两步,压下胸臆间的躁郁,把语气放平了一些:
“从来没有哪个部分你得罪过我,你真的没必要为了那些不存在的原由关照我。彼此都忙,这阵子事事处在风口浪尖,先不要来往了……其余就照咱俩先前说好的,你们别掺和进来,解家的事我自己看着办。”
解雨臣身上没力气,两手向后撑住桌面边缘倚坐上去,稍稍分散掉身体的压力——他并非不相信黑瞎子,只不过不想过多纠葛。他明白黑瞎子不会害他,所以才会有这类偏于放松的动作。
黑瞎子还是立在原位一动未动。
解雨臣不得不再次出声提醒他:“行了吗,黑爷?”
“不行。”
“……”
“你跟我划那么清的界线做什么?”黑瞎子朝着他走过来,侧着身单手搭在桌上,“你先前帮我看铺子替我铲仇家的时候,可没这么见外。”
第一百一十六章
解雨臣偏头看了看搭在他左手边的那只手,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少了一只手着力,姿势立刻就不如前一刻轻松了。
他这半天都想不通黑瞎子干什么突然找上门来,昨天不是还烦他烦得话都懒得说么?可黑瞎子提及了他看眼镜铺时候的事,他便了悟了:
说来说去还是计算人情的买卖——不清楚什么原因,眼镜铺的伙计告诉了黑瞎子那些事,黑瞎子就觉得欠着他的了,急于还清。
是真够急的,急得都等不到天亮,大半夜就一门心思闯上来了。
能理解。
心里烦一个人烦得要命,结果发现自己还欠着对方人情,换了谁不得惦记着早还完早了事?
就像他本人,不也正想方设法地要给黑瞎子请走,以便自己能尽快歇上一会儿吗?
特别能理解。
“原来是这件事,”解雨臣不甚在意的笑了,“别误会,我不是在替谁铲仇家,完全是个人行事方式不同——已经事先讲过是解家代管,他们还来作对,我没工夫重复解决同一个问题两次或以上,自然要干脆一点。”
“……”
讲得跟真事一样,解当家不是不爱管闲事吗?解当家不是向来不轻易树敌结怨吗?要不是和小孩确实熟过一段、触及过他藏得极深的那份至真至情的性子,搞不好黑瞎子就信了面前这个冷血果决的解当家。
“是吗?”黑瞎子思路捋得快,开始用解雨臣的逻辑回堵他,“你说得有道理,个人有个人的方式,我这个人就是非常有感恩的心,就算是别人误打误撞恰好帮了我的忙,我也得有所表示。”
时间很长了,止疼药的药效基本散没了,解雨臣疼得蹙眉,全身慢慢沁出层虚汗来,因为发烧而变得急促的呼吸开始掩盖不稳——更糟的是,他摸不准黑瞎子何时才肯走,摸不准忍耐的尽头在哪里。
他不知道黑瞎子到底想怎么样,但左右两个人谈不上深仇大恨,即便之前的相处中他做得再错,也不至于让黑瞎子恼到非要折磨他吧?
他小心地调理着呼吸,将更多重量转投到桌面减轻自己的负担,感觉又辛苦又难过,不懂黑瞎子为什么一定要步步紧逼。
解雨臣闷着头不接话,黑瞎子就瞧着不对劲,刚探手过去,小孩便受惊似的往远离他的一侧逃开,无力地抵着柜子,整个人都绷紧了,戒备到了极限——
就如同他们第一次合作下斗,解雨臣受伤落单时面对着他的反应。
黑瞎子这回了解他的脾气了,不再去强硬地压制他,仅仅是叹了口气道:“怎么了?你听到了什么?还是猜测着什么?你怀疑我什么?”
“没有。”不止是黑瞎子,解雨臣也在克制,尽量不使对方为难。他吸着气,试图缓解疲乏与痛意的侵袭,慢慢地陈述:“我没有怀疑你,是我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