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人,在这类大家族中往往像一件工具,是谈不上什么感情因素的,所以老爷子平时与这个晚辈鲜有太亲近的时候。今天能讲出那么一句,估计一方面是出于要放下一切颐养天年的决定,另一方面是真被解雨臣哄得开心了。
礼物当然不可能是随便选的,解雨臣早些年就摸透了周围人的喜恶,做起事来才能有的放矢。玉璧是从黑瞎子送他的那包玩意里挑的,加上这次解家指名要的物件一同带了回来,剩下的还有不少,他就干脆搁在了眼镜铺没拿。
解雨臣一坐下,别人可就坐不住了:
要是人没来,今晚的宴会就能随着他们发挥,想给解雨臣扣什么帽子就扣什么帽子;现在不行了,那些没有影子的事绝对没法当面提出来,很多构陷甚至不需要对质,只要解雨臣出现在这,就已然不攻自破了。
解雨臣搬了同一个斗里的东西出来给老爷子做贺礼,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这趟活他是又办成了,当家的位子,他日后只会坐得更加稳固。
不服——只要那个位子不是自己坐,旁人做得多好他们都不服。
“我听说当家这次是孤身探斗,把伙计全留在了上头,一个帮手也没带——我倒是佩服,就怕有不了解您本事的人,对此生了误会。”
解雨臣执着酒杯摇晃,连眼帘也没抬,好似真在聊闲话般自在:“什么误会?”
“咳,都是说笑——说当家一个人下斗不带着人,是为了没有眼睛盯着,好中饱私囊。”
“是吗?”解雨臣浅笑着,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那几位叔伯可得抽空去查验查验,别让我无端受了这种冤枉——家里要的东西,我刚进门前交给底下人去入库了,就在西郊那个仓,今天是来不及了,不如明天晚上约个时间,劳烦叔伯们走一趟,误会自然没了。”
“……好说,好说。”
几个人对视一眼,暗自恼恨:倒是他们疏忽了,以为解雨臣就拿来块玉璧唬弄事,一听才知道,别的物件也没少——一个斗里出名的东西就这么多,解雨臣都摆在明处了,哪还成立得了中饱私囊那种说法?
菜做了些点缀,就开始上酒。仍有人借着敬酒的由头,死咬住解雨臣不放:“既然不是中饱私囊,当家就说说,何以下斗这样险的事,不带着伙计帮忙呢?说清楚了,也免得闲人瞎猜乱造谣。”
解雨臣面上却透出几丝惊讶:“这怎么还要问我?不是几位叔伯之前责怪,嫌我出去办事折了家里的人,让我不能办的事就别揽,揽了就自己处理利索,别连累了底下的人。”
“……”
大家伙追着找解雨臣的茬,一场送行宴被搞得乌烟瘴气,没等再有人开口,老爷子就先不耐烦了:“行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等我明天走了,你们再慢慢谈,现在都好好吃饭。”
走了再谈?那哪行啊?老爷子走了,解雨臣就只手遮天了,还谈什么?说来说去,所有的话还不都是说给老爷子听的?
几个人静了静,满心的不情愿,但是老爷子发了话,便不好忤逆,不得不暂时闭了嘴。
解雨臣见话题告一段落,垂下眸子抿了口酒,再要喝便被人截住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有伤少喝,年轻也得顾着身体。”老爷子扫了一眼他颈间的血痂,“往后用不着全听他们的,该带人照应的时候还是要带人。”
解雨臣顺从地点点头:“您教训的是,我都记住了。”
他稍稍理了理衣领,将痕迹再遮住一些——说实话,画这个东西也不全是为了盖吻痕。
作为上位者,他不需要向下面的人解释自己的私事,就算是顶着吻痕出现,也不过是招来桃色八卦的小风雨,未必会掀起太大的风浪。但是他更习惯把事情安排得尽可能稳妥:到底是挂着独自下了斗的说法,有伤可以大幅度增加此事的真实度,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一个人要撑起那么大的一份家业,细节总不能漏算。
傍晚时分,解雨臣在眼镜铺吃过了饭,眼下胃里正满着,懒得动筷,单纯是做做样子,陪着老爷子说了会儿话。
宴席结束的时候,已经接近夜里十一点,再等到人走尽了,基本就入了后半夜。
他回到卧房,心不在焉地洗了澡,擦着头发往床边走——不知道是不是疲劳的缘故,竟然隐隐感到头疼。那也没有办法,答应了明天亲自去送老爷子,送人之前还有些账目要清点,数来睡不了几个钟头,就得起来,下午要……
解雨臣还没盘算完,就被人一下子扑倒在了床上,他条件反射的一避,使着巧劲直起身来,将对方压制在了下面,正要出手,便瞧见了墨镜的反光:
“嘿,花儿这么热情呢?”
解雨臣眸光一闪,迅速撤了开来,紧张地盯着他:“怎么不叫我?压到伤口没有?”
“没事没事,没压着,”黑瞎子活了不少年头,还从来没遇着过对他这样上心的人,感觉简直相当美妙,乐呵呵地够着小孩的腕子,将人拉回了身边,“放心吧,我自己留意着了。”
解雨臣顺着他的力道靠近了,瞅着他叹了口气:“你从哪进来的?”
“重要吗?”
“……今天人多眼杂的,你过来干什么?”解雨臣拾起毛巾,才发现黑瞎子的头发也是湿的,身上有着和自己相同的香味,“什么情况?眼镜铺停水断电,你是跑来我这洗澡的?”
黑瞎子坐起了身,将人勾进怀里捂得严严实实:“别说不来了,就是来了,我都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