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北向前挪动胶椅,先一步拿起电话。
他痴痴地望着陆言,掌心贴在玻璃上,轻声恳求道:“拜托了,跟我说句话吧。”
直到探监的时间接近尾声,陆言也没有抬眼去看叶北,模样犹如一具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狱警瞥了眼手表,上前搀扶起座椅上的人,这时,陆言终于打破僵持,冲叶北苦涩地笑了一下。
他用嘴唇无声地描摹出一句话,字字诛心:“叶北,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会坐一辈子牢,你就在外面守我一辈子吧,熬到老,熬到死为止。”
叶北想,这大概是陆言对他的恨,以及对他的报复与惩罚。
迈出监狱大门后,他在洁白的雪地里踩出一沓凌乱的脚印,回想起前年冬天,陆言甘愿做他的阿拉斯加,拉着雪橇载着他,向着无边的光芒大笑奔跑。
未来明明是带着希望的。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叶北每个月都会给意外身亡的少年碑前送一束百合花,还会去建在半山腰上的静安寺为他诵经祈福。
他希望少年的来生灿烂明媚,能够顺利的长大,成家,与爱人相伴老去。
又是一年暮春,草长莺飞,监狱门前的道路两侧缀满了无数不知名的野花。
这一年,叶北总共见过陆言四次,剩下两次,是狱警给他带的话,说陆言在牢里犯了事儿,受了处罚,暂时剥夺与家人见面的权利。
因为是无期,大好年华全断送在了牢狱里,所以陆言对自己的一切言语、行为,哪怕更加恶劣、更加堕落,也觉得无所畏惧。
不会比这更差了。
他的生活从此暗无天日,如果这样的日子还能称之为“生活”的话。
陆言恨不起来那对儿夫妻。
他只恨叶北。
今天是陆言的三十岁生日,叶北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装在经常用来盛夜宵,陪着他跑夜路的那个保温桶里。
叶北的状态越来越差了。
如今的身体已经离不开烟酒,每日每夜被噩梦折磨、凌迟,心里总有个声音在不停质问他各种问题,学着陆言的口吻。
叶北想,当初若是包庇了陆言,至少现在,他们还相爱,还有时间,兴许还能期盼一下未来。
于情,陆言的那句“你是真的爱我吗”,像一把刀割在了叶北心上,带给他无尽的愧疚与悔恨。
于理,叶北的那句“去自首吧”,把曾经九年刻骨铭心的感情,在陆言内心轻描淡写地抹平。
叶北坐在路牙边,透过浮升的烟缕望向监狱大门,半晌,他将咬在唇间的烟头夹掉,用指尖轻轻碾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