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垠抬起头,擦了擦脸上一两滴滚烫泪珠。他苦笑地说道:“小文,是我说对不起才对。倘若不是我,他就不会……”
“无垠,这事与你无关。一切是我一手造成的。”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我听得糊里糊涂。我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他是谁,但我知道他们都有一段难以忘却的过往,深深地埋藏在最底处。
说著说著,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内院的中央。眼前是一座孤零零的墓碑,墓碑两侧长满了一些芬芳的小兰花。这里的兰花不是兰馨阁的蕙兰,也不是兰心斋的建兰,而是墨兰。墓碑左侧更有一株长得茂盛的梨树。想不到这里也有梨树,不知道这梨树是何人所栽。同时墓碑四周并没有疯长的野草野花,显然是有人经常细心打理。我看这个人就是无垠。
刚刚见无垠这麽激动,我猜这墓中之人应该是他们口中与我长得相像的人吧!
小小的墓碑,却没有墓冢。而且四周却连一个人也没有。不知埋葬在这里的是个什麽样的人?
我环顾四周,却不觉这里冷冷清清。或许有这些美丽的花花草草陪著,才显得没有那麽孤寂悲凉。
我茫然的向前一看,只见墓碑一个字也没有,光滑如新。我转过头看著跪在地上双手合十的丰逸文,疑惑不解地问道:“逸文,为何墓碑上一个字也没有。”丰逸文直盯著墓碑,什麽话也没有说。无垠大师轻轻的走了过来,伸出手抚摸墓碑,目光炯炯却微带哀伤。他转过身笑了笑解释:“江公子,墓碑没有字不代表他不曾存在过。有的人死後喜欢风风光光的葬在风水宝地,好让後世子孙记得他。有的人却不喜欢,他希望可以安安静静的度过自己的余生。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只喜欢山水般的田园生活。只不过一切都太迟了。”
“冒昧问一下,葬在这里的人是谁?”
无垠昂头深远的眺望著前方,平静的说道:“一位故人。”
又是一位故人。之前丰逸文也说过同样的话,我怀疑此人正是那个什麽云殊。我试探性的开口问道:“是云殊吗?”
无垠微微一怔,刹时转过头来。他脸色大变,眼神凌厉的直盯著我看。丰逸文闻言後,也微微颤抖。他立即站起身,茫然的看著我。从他俩惊异的眼神,我知道我猜的没错。这个墓是云殊姑娘的。想不到云殊姑娘和他们深交如此,倘若我死後也有人深深记念我,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你知道他?”无垠两眼通红的盯著我,双手也因为激动不已微微颤抖的捉著我的肩膀使劲的摇晃。
我被他摇得有点头晕。不知他为何听闻“云殊”这个人立即脸色一沈,是不是我猜错?但是从他悲伤的眼神来看,我知道他就是云殊。“我不认识,只不过……”
丰逸文一把拉开我与无垠,无垠怔怔的盯著丰逸文大骂:“他知道了,他怎麽会知道?”丰逸文哀伤的答道:“无垠,他只不过是看到他的画而已。”
刚刚一闪而过的惊异刹那间灰飞烟灭。他苦笑的看著我,然後仰头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画而已,画而已……”笑声之大足以令整个封龙山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过了一会,他收回小声,转过头面色阴沈的盯著我,严肃的说道:“江公子,有些事不知道总比知道的好。知道太多会惹来麻烦。”
无垠是不是在提醒我不要多言?我不解的盯著他看,感觉他全身透著一股寒气,令我不自觉地发抖。或许他是对的,有些事知道太多对自己无益反而有害。
“无垠,相信我隐月他不会说出去的。”无垠嘴角上扬,一改刚才的神情,邪魅一笑:“那样最好。”然後他戚戚然的转身离去。
过了半响,丰逸文拉著我的手走到墓碑前。我抬起头看著他:“逸文,你要带我见的人就是她?”丰逸文点了点头,忧伤的说道:“隐月,我带你来就是告诉她我已经忘了她。”
☆、第四十九章萧怀琴
下了山之後,我们又回到了城隍庙的大厅。刘知升并没有跟著我们走下去,他说他想陪著无垠。陪著无垠也好,毕竟今天他看到我颇为激动。只因我的相貌和云殊姑娘长得十分相似。我知道他一看到我就忍不住的想起她,想起她就会禁不住的忆起那段美好的时光。时光不再,再美好的日子也终有一天消逝。希望无垠能看透。
临走的时候,丰逸文拉著我的手走进一间小竹屋。竹屋里面简洁整齐,显然也是无垠经常来打扫。此刻,他坐在窗户旁,抬起头远远地望著前方幽深的竹林。我知道他看的并不是著满园翠绿的竹叶,而是这个方向正好对著云殊姑娘的墓碑。他通红的眼睛炯炯有神的凝视他方,直到刘知升走过去提醒他,他才知道我们来了。
他转过身,微微一笑的说道:“小文,你们是要回去了吗?”丰逸文走上前安慰般的说道:“无垠,你也别太难过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也无法挽回。你这个样子倘若被她看到还以为我不会做事。”无垠幽深的眼睛终於有了一丝生气,不再像刚才那样黯然神伤。他笑了笑说道:“小文,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是出家弟子,再也不会像以前那般荒唐,而且我也不会再做他不喜欢的事。反倒是你,我特别担心你的现在处境。你自小和大皇子不和,现在他当上了太子,你有什麽打算?”
丰逸文耸耸肩,无所谓的笑了笑,说道:“还能怎样,只能见步行步!”
“那倒也是,凡是要多加注意,别落下什麽把柄惹人闲话。”
“我知道了。”
无垠眼神一转,直盯著我说:“你叫隐月是吧?”我怔怔的点了点头,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和我说些什麽。他莞尔的说道:“隐月,你是小文第一次带来见我的人。他从来也没有带过什麽人来见我,看来你在他的心目中有非一般的位置。虽然你长得有点像她,可是从他看你的眼神来看,我知道小文确实是挺喜欢你的。希望你可以好好地待他。”
我知道自己和那个云殊姑娘长得有多麽的相似,即使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但是我就是我,不会因为我和她的容貌相差甚似就变成她。同时,与丰逸文相处的这段时间来看,我真的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喜欢我的,不仅仅是因为了我的样貌。倘若他真的是为了我的样子而喜欢我,那麽为什麽我可以看到他幽深的瞳孔流露出对我的炙热的温情?倘若他是在做戏,为什麽我会被他的丝丝柔情而有所感动?
无论怎麽样,我都会相信他。我不能因为他人的一句话就开始猜忌他。这样的爱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仅仅是一颗为我跳动的心。丰逸文刚好就是这个可以给我心的人。
拜别了无垠,丰逸文拉著我的手慢慢的走下山。下山的时候,虽然我和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我能透过他手心炙热的温度感觉到他满满的心意。暖暖的,沁人心脾。
明镜一看到我俩进来,赶紧的走了过来,然後四处探望。见没有看到刘知升的身影,他蹙著眉梢,著急地问道:“刘大哥人呢?”我如实告诉他刘知升想留在山上陪无垠,明镜听後微微的一愣,然後恢复过来笑了笑说道:“哦!这样子啊!对不起,小憎我还有点事要做,我就先走了。“他趁著我还没有开口问话就转身离开。我转过身,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忽然有种心酸的感觉。
丰逸文揽著我的肩膀,轻轻地说道:“隐月,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我知道这个道理,有些事即使能求早就可以得到,偏偏世上有很多人不明白这个道理,总是想尽心思去捉住不切实际的事物。这就是人的妄念。其实,最可怕的不是人的妄念,而是人对妄念的那份执著。明知不可为却为之,受伤的永远都是自己。
“隐月,别想太多了。”
我抬起头对上他那双忧伤的黑瞳,轻声的说道:“丰逸文,无论怎麽样我都会相信你。”即使你骗了我,还是我骗了你,都只因为彼此心底埋藏了一份难以启齿的秘密。丰逸文微微一怔,伸出手紧紧的抱著我,就像嵌入他的脊髓一般。他的头搁在我的肩膀,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点颤抖,“谢谢。”
半响之後,他松开我,然後拉著我的左手走到如来佛的面前虔诚的跪在蒲团上。他眼眶微红,双手合十的说道:“佛祖在上,此生丰逸文只爱江隐月一人。无论彼此以後的路有多麽艰难,我都不离不弃。倘若违背誓言,天打……”
他还没说完,我立即上前捂著他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他拉开我的手深情地看著我说道:“隐月,不用怕。我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的。你不是说相信我吗?我这样做只不过是给你一个承诺,也给自己一个的承诺而已。”
“逸文,你、你不必做到这种地步。”我眼睛微痛的看著他,倘若你知道世上没有江隐月这个人,你会怎麽看我?是不是不再相信我?
丰逸文笑了笑握著我的手道:“为了你,我什麽都愿意。”
我眼睛酸酸,一下子忍不住就泪流满脸。他伸出手轻轻的擦拭我面颊下的一滴滴滚烫的泪珠,轻轻柔柔的,如羽毛般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