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震,低头看著眼神坚决的昔照。真相是如此的血红,我不忍心打破昔照的快乐,让他和我一样痛苦一辈子。我宁愿他什麽也不知道,过著幸福自由的平静生活。让所有的一切都我来背负好了,包括是沈重压抑的的血海深仇。我不希望以後看到的都是昔照痛苦的表情,更不希望看到他满手的血腥。
我叹了一口气,随意的编造了一个故事。故事中有我有他,却没有那场熊熊大火,也没有生死,更没有仇恨。我知道我这样说他一定不会相信,但我宁愿他不相信我,也不愿意他知道实情。
昔照听完之後,将信将疑的看著我,“真的就是这样?”只能是这样,我不能过多的让你知道太多的过往。我不希望你会变得和我一样,每天担惊受怕的生活。因为在那场大火中,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我点了点头说:“昔照,真相就是这样,你相信吗?”
“我说不相信能行吗?”昔照无奈的摊摊手。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轻易的相信我所编造的无厘头故事,但是他也不忍心揭穿我的谎言。我知道他一定是想等我有朝一天可以亲口告诉他真相,可是他永远也不知道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他知道。
走出了福永街,我不自觉的向右一拐,忽然感觉身後有人使劲的拉著我的手腕,使我不得向前。我茫然的回过身看著昔照,不解地问道:“怎麽啦?”他松开手,两眼忧心忡忡的盯著我,“哥,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疑惑不解的瞅著他,他伸出手指了指前面的街道,我顺著他的手势望去,只见一条陌生的路骤然出现眼前。我不好意思地说道:“昔照,刚我没有看清楚,走错了。”
他叹了一声气,说道:“哥哥,路走错了可以回头,人走错了就回不了。”我微微一怔的瞅著昔照,不知道他说这话给我听是有意还是无意。也许是无心吧!毕竟他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我说:“昔照,我想回去的时候,去一个地方,可以吗?”昔照了然地说道:“你想去那座小桥,是吗?”我的确想去看看,想去看看当年爹在那里看的究竟是什麽风景,是不是如烟波桥或许是扬子桥的风景差不多。我点了点头说道:“是的,我想去看。”昔照不悦的说道:“哥哥,他已经死了,你怎麽还想著他呢?”
这不是想和不想的问题,这是我们的爹啊!虽然我是这样想,但是我无法说出口,告诉昔照江韵书就是我们的父亲这个残酷的事实。我哀求的道:“昔照,你就答应我好吗?就一眼!”昔照叹息的说道:“哥,不是我不让你去,而是你去了又怎麽样,他就可以死已复生?或是其他什麽的?况且今天已经很晚了。这麽晚回去,二爷一定很担心。难道你想让二爷担心吗?”
我微微一顿,身体不经觉的抖了一下。倘若昔照知道实情,他一定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他定会陪著我去桥西看看那里的落日。可是现在,他并不知道。他一定会认为我会为他报仇,杀掉丰逸文。可是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不能下得了手。
“哥哥,你醒醒好吗?”昔照担忧的说道。
我无力的说道:“昔照,我醒著呢!”其实,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清醒。就是因为太清醒了,所以无法看得清自己想做什麽。我看著跟前的昔照,只见他愠怒的盯著我看,可是他永远也看不到我眼中的哀伤,也无法帮我疗伤。
深呼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然後抬起头。夕阳西下,最後的余晖将整个蔚蓝的天空染得昏暗阴沈。秋风瑟瑟,树上的枯黄的叶子随风掉落。满地落叶,满地残阳,满地忧思。
昔照放低声音说道:“哥哥,你想去我下次陪你去。可是现在真的很晚了,你看。”他指了指楼上挂满的耀眼夺目的彩灯,说道:“再不回去二爷会担心的。”我低头看著眉头轻蹙的昔照,淡然的说道:“昔照,谢谢你。”然後拉著他的手向左一拐,走出了福永街。
走出了福永街之後,我们又走回了东大街。东大街依然很安静,没有商业街的人多繁荣,也没有永祥路的宁静安稳。在红灯的映照下,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古韵气息。经过墨香园的时候,我看到有一个约摸十来岁的孩子。他身著素色衣衫,双手扶著墙角,偷偷的躲在墙角边,两眼直盯著墨香园,似乎在找什麽东西似的。
再定睛一看,只见他神色一变,突然跑了起来。经过我身旁的时候,用一种惊愕的眼神扫了我一眼,就匆匆地离开。我疑惑不解的望著他远去的方向,昔照拉了拉我的衣摆。我低头一看,他茫然的瞅著我说道:“哥,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认识。”我与那个男孩素昧谋面,何来有认识之理。即使是惊鸿的一瞥,也不会引来过多的交集。我略有意味的看了看墨香园,然後笑了笑说道:“走吧!”
走到半路的时候,迎面走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身穿华丽精致的锦袍,发冠戴了一只金玉打造而成的簪子。他面无表情的从我身边经过。即使我忘记了所有的人,也不会忘记他。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一把火烧了我的全家。我立即转过身,想向前走去质问他为什麽要这样做,为什麽烧了我的家,也毁了我的童年幸福。但是一看到昔照就在身旁,我就止住了前进得脚步。眼见他越走越远,我双手紧紧的握成拳,细长的指甲嵌入手心,点点的疼痛也比不上家散人亡的悲痛。我用力狠狠的咬著下唇,忍著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怕被昔照看到我眼角下的泪光,怕他知道我的伤痛。
这个人为什麽会出现在这里?
昔照问道:“哥哥,你怎麽啦?”
我回过神松开了手,淡淡地说:“我没事。”然後又转回头,眼睛依然盯著他。他越走越远,几乎消失在夜色之中。我缓了缓,恢复刚才的神情,说道:“昔照,我们走吧!”
昔照歪著头瞄了我一眼,又疑惑不解往後看了两三眼,终於转回来继续往前走。我知道他有很多疑问要问我,也知道我不会告诉他。所以他只能看著等著,却没有再开口多问我一句关於我今天的反常行为。
回到王府,已经月上树梢。还没走进平阳府,只见一身绛紫色的丰逸文站在大门前,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什麽东西。昔照微微一笑,一扫刚才担忧的神色,调侃的说道:“哥哥,你看,二爷真的是在等你呢!”我抬眼望著不远处的丰逸文,只见他微微的蹙著眉,眼睛四处流转。一看到我他脸上的担忧之色一下子消失不见。他笑了笑,赶紧的走下阶梯,一把的用力抱著我,轻轻地在我的耳边说道:“隐月,你去哪里,怎麽这麽晚才回来?”语气装满了关切的气息。
一听到他问我去哪里,我整个人微微一怔,脸色骤然大变起来。一想起萧怀民所说的话,我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丰逸文。他说证据不足,无法证明丰逸文是杀害父亲的凶手。我自己也存了点私心,希望真的和自己想的一样,丰逸文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他见我脸色苍白,忧心的问道:“隐月,你怎麽脸色这麽差?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让刘知升过来给你看看。”我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可能是饿了吧!”
站在一侧的昔照微微的抬起头,略有意味地瞅著我看。他也是在担心我,但是更多的还是心悸,我怕他知道真相。
“既然饿了,我们就回去吃饭。”丰逸文转头吩咐站在大门旁的小周,然後边拉著我微凉的的手,边走进了平阳府。红灯高挂,影影灼灼的光芒映得我的眼睛只看得见丰逸文一个人,其他的什麽都看不清。我怀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一直盯著你,真的是你吗?看著你一脸温柔的笑脸,我却开不了口。我敛下眼帘,偷偷的告诉自己并不是你!并不是你!
转过了弯,我们就走进了兰苑。院中的兰花早就凋谢了,片片花瓣都落在地上,被秋风一吹,扬扬洒洒的卷了起来,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树上的叶子也逐渐变黄了,在红灯的映照下发出残阳般的昏暗光泽。抬起头望著漆黑一片的夜空,今晚的月亮有点暗淡,似乎被一团团云雾遮挡了它暖黄的光芒,犹如自己现在的心情一样。
走了进去,只见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还冒著白烟。一个小厮拿著托盘向丰逸文福了一下身子就匆匆的离开。刚刚才吩咐,没想到一下子就准摆好。平阳府不愧是平阳府,做事真有效率。
丰逸文拉开了凳子让我坐下之後,他才坐下,靠在我的身边。跟在我们身後的昔照没有坐下,反而站得直直。他偷偷的瞄了我一眼,轻声的说道:“哥哥,二爷,我还有点事要做,你们就先吃,不用等我。”我不解的昂起头看著他,问道:“什麽事?”他一副难以开口的样子,我知道任凭我怎麽问也问不到结果,还不如放手让他离开。丰逸文看了看我,说道:“有什麽事,一会再去也可以,犯得著这麽急吗?”
“昔照,你去吧!”
昔照不敢相信地看著我,坐在身旁的丰逸文也诧异地看著我。我淡淡地说:“你有急事就去忙吧,记住忙完之後一定要吃饭,否则对身体不好。”昔照点了点头,应道:“我会的。”然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兰馨阁。
昔照刚走,丰逸文茫然地看著我,疑惑不解地问道:“隐月,你……”我笑了笑说道:“不用担心,昔照他想走就要他走吧!”我知道他并不是因为有事才走的,他只不过随便找一个借口离开这里。他怕看到忧郁的我,自己却无能为力的站在一旁的看著。
“逸文,我今天想要喝点酒,可以吗?”我回过头微微一笑的说道。
丰逸文沈下了脸,想了好一会,才悠悠开口说道:“隐月,你怎麽啦?”我笑道:“我没事,就是想喝喝酒。不知道你府里的酒和映月楼的比起来,哪一种比较好喝?”丰逸文眉头紧锁,正色的说道:“隐月,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麽事?怎麽你一回来,就变了另一个样?”我怔了怔,怕他发现了什麽,於是扬了扬手,随意的笑了笑说道:“真的没有什麽事,就想和你比比酒量,难道逸文你怕输?”
丰逸文担心的说:“我不是怕输,而是在担心你。”我甜甜的一笑:“我有什麽好担心的,我只不过想和你庆祝你重归高堂。”丰逸文愣了愣,反问道:“你知道?”想不到我随意一说,就猜中。我粲然一笑,道:“我猜的,你说我猜的对不对?”丰逸文笑道:“你猜对了。那好吧,为了庆祝我回归朝廷,我们就喝点酒。一点点而已,不能喝醉。好让你尝尝我府里珍藏的香酒,保证比映月楼的笑春风好喝。”
他向外大喊了一声,一个蓝衣的小厮就走了进来。他微微的弓著身,恭敬有礼的问道:“爷,有什麽吩咐?”丰逸文看了我一眼,乐呵呵地说道:“去酒窖那里拿一瓶相思醉过来。”他应道:“是。”然後就走了出去。
“一瓶够喝吗?”
丰逸文笑说:“一瓶足矣。喝得太多对身体不好。况且这相思醉,香甜润滑,任何人只要喝一口就醉了。我怕你一会还没有喝,闻到它的酒香就醉了。”我疑惑不解的问:“真的一口就醉?”丰逸文点了点头:“一会你就知道。”
过了一会,那个小厮送来了一个碧玉的小瓶。我瞅著摆在桌上的碧绿小瓶,比平时的酒壶还有小一半。我撅著嘴不满的说道:“就这麽多?”丰逸文笑了笑,说道:“不少了。”然後他拿起酒壶,分别倒了两杯。我端起浅绿色的酒杯,低头瞅著杯中的透明的液体。丰逸文淡淡一笑:“尝一尝。”我疑惑不解的看著丰逸文,轻轻地抿了一口,甜甜的,还带了点桂花的香味。这分明就是桂花酒,怎麽会是相思醉呢?
“比笑春风好喝吗?”丰逸文问道。
我说:“一般般,没有青霖好喝。”丰逸文笑了笑说:“你再尝尝第二口再告诉我。”我听了他的话,又喝了一口。这一口和刚刚有点不太一样,刚刚是有点甜,现在是有点苦涩,桂花的香早就被莲子的涩所覆盖。这怎麽一回事?为什麽会有两种不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