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一切交流总得有个称呼的开始。
“赤松子。”对方开口。
他分心思考了一下有没有见过赤这个姓,又继续问:“怎么会晕倒在我家楼道里?是哪里人?”
他非常非常清晰、以至于怀疑自己眼睛、看见自称赤松子的陌生人眉心那块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蓝了。
赤松子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仿佛这耗费掉他许多力气。“我是个……神。”他说,咬字清晰,语调平稳,“我来……找一个人。”
他怎么可能相信。如果不是赤松子的表情看起来严肃又认真,他想他会因为这个拙劣的玩笑大笑出声,可偏偏对面人微微皱着眉头的模样让他无论说什么都带着令人无条件信服的魔力。
“那你还记得什么?”他问,甚至不相信自己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除了记得你是个来找人的神仙以外?”
赤松子诚实地摇摇头。
……好吧。
他捡了个神回家。还是个失忆的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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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愿意信的话,他还是挺愿意把这件事情炫耀出去——你看,别人养猫养狗,要么厉害些的养狮子老虎,可我呀,我养了个神仙。
不过谁会信呢?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当赤松子展示给他手心里忽然冒出的一团晶莹剔透的水球之后。水球不是固定的,它流动而完整,在阳光下淌着亮亮的光,赤松子示意他碰碰它,他便伸出手去,与想象中水流滩在手掌的触感不同,那更像去触摸一阵冷而清冽的风,从指尖一直延伸出去,穿过跳动的心脏和血脉。
他捏着赤松子的手翻来覆去,找不到任何机关秘密,甚至于水球也跟着主人掌心方向灵活自如地变动。他终于相信这不是魔术而是真的……魔力。
“所以,”他把杯子递过去,“尝尝看这个,人类的小饮品,味道很不错的。所以,你是来找谁的呢?”
“我没有喝过人类的东西。”赤松子接过杯子,低下头看,再抬起头来显得十分迷茫,“我不记得了。”
“这也不记得?那你怎么找?”
“我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是个神,水很听我的话。可我不知道我真正是谁。我知道我要找一个人,但我不知道我要找谁。”他低头呡了一小口,苦甘半掺,在舌尖和味蕾上跳跃,“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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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居几乎是顺理成章的。神仙不需要太多的进食和睡眠,他做饭赤松子就看着,他吃饭赤松子也看着,有时候被香气勾得忍不住尝几口;他睡觉他也看着——这有点吓人,所以在商量之后赤松子便在他睡觉的时候去书房待着,翻几本书,或者发呆。赤松子最擅长发呆。
他一直是个单身汉,没什么家人朋友,赤松子也不爱说话,两个人的生活和一个人的时候没太多不同,安静又自由;但好像又有什么不一样了,从一个人待着,到有……另一个人陪着。
他想过要不要帮赤松子找一找那个人,或者找找记忆也好。可是赤松子看上去兴致缺缺,对这个“很重要的人”也没有特别浓烈想要寻觅的想法。他索性不多事,等着赤松子兴趣来了说上几句,其他时候就让这些事儿随风散去。
他带赤松子去公园,放风筝,喂鸽子,买棉花糖。有时候就只是坐在长凳上,两个人一副耳机听歌,旁边会有小孩子跑来跑去。赤松子这样不冷不热的人意外的招小孩子喜欢——人嘛,喜欢美好的事物是天性;可赤松子没有对付小孩儿的经验,一边袖子被一双小手拽着,有时候腿上还黏着一个,整个人傻愣愣杵在原地,不知所措到了惊慌的地步,他就站在包围圈外哈哈大笑,再在前者承受力到了极限之时去英雄救美一把。
他带赤松子去影院,好莱坞大片,爱情电影,科幻的,或者恐怖片。人类的制造毕竟于神仙而言太新鲜,但赤松子没有问来问去,黑漆漆的影院里抱着爆米花小学生似的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完全聚焦剧情,比谁都认真,有时候因为音效特效震得浑身一颤,爆米花撒出一两粒也完全不影响。
他带赤松子去海边——哦不,他所在的城市没有海。作为替代,他找到一条安静而干净的小河,一个猛子扎进去想显摆一下,然后就后悔了:他怎么忘了赤松子是和水有关的神仙——这家伙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如鱼得水,在小河里浮浮沉沉完全不需要换气呼吸,水流随着他的动作和需要整齐划一地分开或并流,每一朵卷起的水花形状似乎都是精心雕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