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祸女戎参选了。”黄泉裹着毯子靠在沙发的一角没有看罗喉。“上次那个秃子就像死狗一样被一脚踢开。”第二句话他说得面无表情,暗示着他的心情不太好。罗喉坐到他身边,沙发的那部分陷了下去,引起垫子的微微倾斜,黄泉自然感觉得到,不禁瞟了罗喉一眼。“赞助这届总统候选人的是石油大王和军火商。军火商是妖世浮屠的客户。”他又盯着屏幕不咸不淡地说。
手一伸用遥控把电视机关了,“你的确知道关于妖世浮屠的不少事情。”他倒吸了口气,又话锋一转,“这几天怎么样?药在按时吃吗?”
“你不用管。”他说的很和气,淡淡地回应罗喉的审问。面部还是朝着电视屏幕的方向,不去看罗喉。
“那天都的事情你也不用管。你现在唯一关心的应该是你自己的身体。”罗喉微微皱起眉头,类似的话他已经向黄泉说了好几遍了。
“药一直在吃。我自己的身体我最知道。”黄泉快速反击。
碎发埋住了黄泉的眼神,罗喉生气地瞪着他,“过几天会有医生来找你,商讨有关手术的具体事宜。”
黄泉的手终于从额头上放下来,“知道了。”他抬起头,皮肤呈现虚弱而黯淡的象牙白,鼻翼翕动,似乎心里很不平静,但最终嗫嚅的嘴唇什么也没说。
见状将黄泉拉到怀中,让对方依到自己身上。“没什么好担心的。”当自己的手搂过黄泉的脖子,他感到有些不对劲,“你好像在发烧。”手掌捂到额头上又确认了一下。
“你自己说不用担心的么。”黄泉一动未动地靠着,语气沉静的只是陈述事实,然而在罗喉听来有一种隐而不露的怨气。“它自己会退下去。”
罗喉抽了一口气,他活到现在所遇到的人中,最能惹怒他的绝对非黄泉莫属。“你到底把你自己当什么?!”他抓着黄泉的肩低吼,把他肩膀拧过来,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黄泉愣了一下,他觉得好笑,因为发烧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于是他真的对罗喉笑了。
“对你自己认真一点。”罗喉一句话吼出来,愤怒本已释放得差不多,可是一看黄泉弯起嘴角,他心里又一阵翻腾。他突然不认识眼前的人,发觉他突然变得这么低级而残忍。罗喉生了他的气,怒气在胸中又化作一股柔柔的东西,冷热交织在一起。
“我一直都很认真。”深蓝色的眼睛因为发热而水亮亮的。“知道么,我上中学以前就知道心脏不正常。”他靠在罗喉身上,说道这里噤声了。罗喉盯着那个怀里一动未动的人,他以为黄泉一直都不了解自己的病情。“当时我父亲……和那个体检医生去说,那时我已经过了做手术的最佳年龄。然后他告诉我没事,我父亲,对我说,缺损不会对我的生活产生影响,不用做手术。”黄泉的胸口因为情绪激动而起伏,眼睛始终盯着一个地方,没有眨一下,“我真恨他。”
罗喉小心地把毯子给黄泉盖好。有的时候他在自作聪明,他以为不说,黄泉就真的可以心安理得。
“别胡思乱想了。药在哪?”
“楼上。我上去睡觉。”他把身子直起来,毯子全落铺到腿上,要起身又停顿了一下,“你把我的驾照放到哪了?”
“需要车的话让虚骄送你。”
黄泉背着他,“还打算替我保管多久?”
心情还没有彻底平复,“到你病好。”他的声音沉稳依旧,但是心里却止不住颤抖,他知道黄泉心里也是同样煎熬。黄泉的病情在几个月内并没有明显的好转,先天的病变不可能自然痊愈。不断的呼吸道感染加重了他心脏的负担。更让罗喉难以面对的是,黄泉在用他所剩不多的精力关注有关天都的事。“黄泉。”他拉着他的手肘又让他靠过来。“我和你的关系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有天都,你懂吗?只有我和你。”黄泉僵在那,一段时间罗喉听不见回答,“我只希望你病好。”他抱住他。
黄泉有些气闷,“有时候,我倒认为留在Koepel对你我都好。”这个念头在他的脑海里已经盘旋太久,只有在思维不是很清楚的时候才能表达出来。“我们之间必须得有个什么东西。过去我认为是你离不开天都,现在我发现是天都离不开你,总之天都存在在我们之间非常合适。”
这通话简直莫名奇妙。“如果你每天少想这些莫须有的东西,病一定会好的更快。”他的手滑过黄泉的肩膀。
“罗喉,”黄泉一直都没有看他,这种强调的方式令罗喉沉默,可是黄泉一时也难以开口,“别再跟我说这些同情安慰的话了,谁都有承受不起的时候。”拨开罗喉的手臂,黄泉咬住嘴唇起身。
※
黄泉的母亲在被确诊为肺癌晚期一年之后去世了。
黄去并不为此有多震惊伤感,但他决定趁此机会回千沧待一段时日,避开罗喉,以整理遗物为名。他是他母亲所剩的唯一的亲人,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黄泉觉得自己无法再在罗喉身边待下去了,冷战的氛围越来越浓,病情也没有什么好转的征兆,他已经没资格在罗喉身边待下去了。尽管在黄泉看来,没有人比他更能接近罗喉。因为罗喉周身盘旋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孤独气质,只为特定的人放宽权限,而黄泉,无疑是最特殊的人。
冷战持续了一个多月,他们不是不说话,只是越开口,距离就变得越远。
启程的前一天,黄泉联络了君凤卿。黄泉的身体更差了,脾气也变得欠缺心力控制。
“有些事罗喉不告诉我,可是我不能假装不知道。”他这样起句,眉目给人的感觉总是紧张的、多事的。“妖世浮屠的起诉……”他骂了句脏话,“我想把他们的脑袋拧下来。”问天敌之后为那一句话向黄泉道了三次歉,黄泉拒绝了三次。“君凤卿先生,您觉得可笑,是不是?”
君凤卿之前从未听过黄泉骂人,自己也从不说脏话,他已见惯了大场面,面对何种陈词都能表现得风平浪静。“这件事情法务部自然会处理。您安心养病。大哥对您的身体状况一直很着急。”他换了口气,“您应该体谅他。”
黄泉咽了一口吐沫,似乎要把君凤卿的话给嚼下去。他披着毛毯靠在深褐色的沙发上,头转向不冲君凤卿的一边,然后又随着眼珠的转动转回头。“我从没想过让他担心,尤其是为我,那简直是一种耻辱。”
为黄泉说到“耻辱”这个词而吃惊,他不好就这个问题再发言,又觉得黄泉的话不止表面上的一层意思。君凤卿刚要思考,黄泉又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