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他有做错什么事吗……?
慕少艾费力的思索了一会儿,接过作业来签字的时候还顺便看了一下对错,发现错的比例并没有比以往高多少——事实上,今晚唯一不怎么正常的事就是这小鬼在进门之前居然还记得敲一下,因为往常他都是直接用踹的。
接过签好字的作业本,小孩子很乖的退出门去,末了还对两个大人鞠了一个四十五度的躬,大声道:“打扰了!晚安!”说完便一溜烟的奔回了书房。
慕少艾很无言的看着黑黑的门外,良久之后回头对朱痕说:“……我突然觉得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似乎很对不起这个小鬼。”
朱痕面无表情的挑了挑眉道:“这提议不错。”话音刚落就见此人十分利索的爬上了床,顺势牢牢的制住下意识想要逃开的慕少艾。极近的距离里,被抓住手腕动弹不得的某人目光闪烁不定,最后似笑非笑的落在了朱痕微微开启的嘴唇上。
“……你会把感冒传染给我。”
在这种时候,这样的警告根本没有半点说服力。朱痕懒得跟他继续废话,直接吻了上去。
十七.NeverEnd
事实证明,医生说的话在大部分时候的确不能不听。不顾警告坚持儿童不宜的下场,除了众所周知的某些暂时性的不适之外,还有接踵而至的双人份重感冒。两位医生很平静的在抽屉里找出几瓶药,每一种拿出两粒,交换,吃完,然后继续窝在沙发上抽纸巾或者打喷嚏。家里小的那一位很认命的翻了一打口罩出来,每天换着戴。某天还心血来潮的在那上面画了一个尺寸跟口罩面积相差无几的大红嘴唇。戴着它满屋子转的时候,慕少艾正端了一杯水从厨房出来,刚喝了一口,一抬眼猛看见小朋友脸上的烈焰红唇,惊吓之余抑制不了狂笑的下意识冲动,被呛得大咳特咳。这种事先不通知一声的恶作剧行为当然不能姑息,因此等到某人缓过气来以后,家庭高层——也就是某两位——一致决定,作为惩罚,那一晚的碗碟就由小家伙来刷。抗议无效。
作为一个由医生带大的小孩,阿九对于病人最大这句话一向没有什么意见。身为祖国年轻的新一代,所谓“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大人生病自己刷碗也就当是尊老做好事了,再说刷碗这种事再怎么说也比做饭要省力些。那天的作业也的确并不太多。语文课就只有一篇命题作文,要求写一写自己的理想和抱负。至于数学,大可第二天一早去学校抄。
所以当晚,这位九岁的小朋友做完家务,便回到书房写了一篇慷慨激昂的作文,大意是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实现吃一口菜换一副碗筷的梦想,让家里的大人刷碗刷到哭。这很显然是小孩子气头上的随兴之作,不料老师居然信以为真,不惜牺牲下班时间,把这位三观不正的小破孩揪到办公室,好好的给他讲了一通百善孝为先的道理。小孩子用水汪汪的大眼睛仰视着老师,时不时还默默的点一点头以示其悔悟之心,实则正在心中回味昨晚问同学借的七龙珠。所以最后当老师口干舌燥的挥手曰“好了,回家去吧,作文重写一篇,明天交给我”,正在另一个时空遨游的小朋友居然还恍恍惚惚的冲老师笑了笑,鞠了一个躬,然后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后来,小朋友看七龙珠看得深有感触,于是郑重的将这篇作文修改为希望世界和平。顺利过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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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还没有病到卧床不起的地步,朱慕两人在那个星期还是照常上班,并且在每天下班之前都拐进羽仔的病房去看看他。通常都会在那里遇上江舫陈毓鸣以及曹成渊,当然还有某位风雨无阻的贤良(?)上司,病房也因此充满了一种很不相衬的热闹气氛。
伤风的人本来嗓子就很哑,被口罩一遮,说起话来就如同两只低音喇叭在共鸣,令周围听者都连带的感到喉头不适。江舫很不客气的嘲笑这两人的声音根本就是老牛拉破车,与其勉强说话,倒还不如乖乖的蹲到屋角保持沉默。而陈毓鸣则高深莫测的一笑,眼镜片反射着一道居心叵测的白光,貌似随意的说:“连感冒这种事也要玩情侣版的,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
朱痕决定忽视这个思想龌龊的人。他从手提公文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羽人,面无表情的说:“……给你的。”
羽人莫名其妙的接过那张纸,刚刚皱起眉准备好好欣赏一下,就见身边马上凑了几个人头。五秒钟之后只听曹成渊赞叹道:“这猴子画得真好!”说罢回过头,用惊讶且感动的目光星星点点的看向朱痕道:“原来你还是会画画的,我误解你了。”
“这里有写字——‘祝羽叔叔早日康复阿九’,喂,这画的是羽仔啦!”
“歹势,我还以为是白毛黑脑袋的长臂猿!”
“其实画得挺像的。”某壮士一本正经的瞥了羽人一眼,然后忍笑评论道。话音未落便被羽人从旁抓了一个苹果砸中面门。
从这枚苹果在某壮士的脸上砸出的红印来看,羽人的右臂恢复得相当不错,以至于江舫他们天天都巴不得羽人马上收拾东西出院,几双眼睛无限期盼的盯着他的右臂,水汪汪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好在这个星期过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在几位医生格外细致的关照以及某种“怨念”的力量作用下,周五下午,羽人按照原计划顺利的出院了。
江舫他们声称要去精心准备一份大礼,因此决定等到第二天晚上再上门骗吃骗喝。由于对损友的人品有十分深刻的了解,朱痕对于所谓的大礼根本不敢指望,听过以后转眼就忘得一乾二净,随后开始仔细考虑这么几号人的伙食问题。
周末晚上,家里的气氛总是会加倍的欢乐和懒散。一想到第二天要做麻烦无比的多人大餐,简直让人连今晚做顿一般水平的晚饭的动力都没有。因此下班路过超市时,朱慕两个就拐进去买了两只烤鸡和其它一些东西,回到家时小朋友已经在家了。三个人各自安静的看电视看报纸或者上网,饿了就围到茶几边,一人手上套一个方便塑料袋,奋力的分解消灭那两只鸡。吃一会儿又继续回去做自己的事。这么断断续续的一直吃到半夜,实在撑不下去,要睡也睡不着,三个人便开始目光炯炯的在屋子里晃来晃去。
猫哆狸吃得肚子圆滚滚,躺在地上看了一会儿新闻,倍感无聊,转而跑进浴室看慕少艾洗澡。猫咪们天性都很怕水,看人洗澡如同看惊险刺激的动作大片,惊讶崇拜到不行。虽然慕少艾并不介意成为一只猫的崇拜对象,但在这种时候被四十五度角仰视的目光持续笼罩,感觉上还是有些怪异。他俯下身,把手指上的水弹到猫咪脸上,吓了它一跳。弹了几次,大猫便跑到门边躲起来,依依不舍的探头探脑,等到慕少艾洗完收拾好,才跟在他后面一路小跑回到客厅里。
到凌晨两点时,两个大人终于感到睡意袭来。慕少艾基本上属于倒下去就不省人事的那一类生物,朱痕清醒了几分钟,随即也逐渐被睡眠淹没。只有小朋友依然能量充沛,朱痕在迷迷糊糊即将睡着的时候还听到他在不停的摁马桶的按钮,毫无疑问是在逗弄大猫——观察马桶如何抽水,这也是猫哆狸最近很大的娱乐之一。玩到两点半,这一人一猫才尽兴去睡了。
第二天,三个人一直睡到快中午才心满意足的起床,一致决定午饭就煮意大利面吃,比较省事。一向远庖厨的某人也破天荒的答应留在厨房里帮忙打下手。慢腾腾的切完蘑菇和洋葱之后,慕姑娘无事可做,便蹭到朱痕身后趴着看他煮意面。刚被洋葱呛得稀里哗啦,此刻便顺便在朱痕肩头来回蹭了一蹭。
“据说如果是第一次煮意面,不确定自己有没煮熟,可以扔一根到天花板上看它会不会掉下来。如果黏住了就说明已经熟了。”慕少艾越过朱痕的肩膀看着锅子里的意面们沉沉浮浮,照例笑眯眯的信口开河道。
朱痕回过眼神,瞥他一眼后又很平静的扬起下巴示意头顶上方。慕少艾本能的随之往上看去,只见天花板上居然真的有一根无辜的意面,不知是哪个年头被扔上去的,已经干了,一半还坚强的黏在屋顶上,另一半则在初冬中午的阳光中危险的摇摇晃晃。
慕姑娘满头落黑线,努力斟酌了半晌,最后说,“……你该不会从那次之后再也没煮过意面吧?”是说这一招原来真的有人会用?还有,这根意面……究竟是几年前被扔上去的……
朱痕没理他,继续平静的注视着锅子。几分钟以后,他低下头关掉煤气,捞面,盛进碟子。
“反正吃不死你。”
把这顿午饭端出去之前,朱痕回过头,坦坦然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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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刚吃完,隔壁的羽人过来敲门。
“哎呀呀,来得正好,正需要有人来帮忙打下手。”洗菜切菜买调料,眼前一大堆事放着,羽人这时候过来简直就是羊入虎口。说话的人懒洋洋笑眯眯的窝在一边,俨然一副看到长工上门的地主模样。
羽人皱皱眉,不耐烦的表情中夹杂着一丝别扭:“……我待会儿要晚一点才过来。要去警局领医疗补贴。”
“哎呀呀,害我白高兴一场。”
“……”这人有时真的很欠揍。
“那我陪你去吧?顺便买猫粮。”说这句话的时候,某人脸对着羽人,眼睛却瞥向了另一边聚精会神看报纸的朱姑娘。
“……我走路去的。”羽人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聊胜于无的反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