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杀戮终日的佛狱,他以为自己从来就不曾寄望过相信,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他相信,他也不需要相信任何人。但是如今方知,原来他是如此的希望,有一个可以让自己相信,无论在何种情况之下,都愿意站在他的身畔的人。
虽然想远远的离开眼前的一切,无论去哪里,甚至是死亡都好,但是他清楚的明白──如果不熬过今夜,那麽他为了救枫岫所费的一切心力,全都白费了。
即使失去的一切已经回复不了,但是他还是希望能够为自己无法珍惜的情感,尽最後一分心力。
忍著心底强烈的屈辱感,强迫自己跪著一步一步膝行向前,直到跪在王座的踏脚上。
拂樱强自抽空思绪,木然伸出手,缓缓解开咒世主的衣带。
***
沉静得近乎死寂的暗室,急促的喘息声,显得份外的刺耳。
拂樱一向梳理得整齐的长发,凌乱的散放在脑後,随著颈部激烈的摇晃而不止的飘荡。
咒世主一手紧扣著拂樱的颈项,将拂樱紧压在王座的扶手上,急促的抽送著。
虽然直探至喉间深处的异物感,与充斥在鼻息间浓重的腥味,令一向爱好清洁的拂樱无法控制的不断揪紧胃,直欲作呕,却只能强自咽下直冒出喉头的酸水。
即使强自抽离思绪,却控制不了心底不断涌起的排拒,胃越来越强烈的揪紧,拂樱再也忍不住用尽全力挣开紧压著他的咒世主,趴伏在一旁频频作呕。
一次又一次的作呕,直至再也吐不出半点,拂樱浑身无力的软倒在地,尚来不及喘口气,却被揪扯著长发,扯著转过身。
剧烈的呕吐後,浑身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拂樱无力的任咒世主架起他的双腿,神情绝望的闭上眼。
「拂樱──!」
扯著嗓子嘶声大吼,震动耳膜的痛苦呼喊,打断了深层的梦境。枫岫浑身一颤,猛然自梦中醒来,才发现原来他方才身陷梦里。
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目睹一切却无力改变任何事的绝望感,揪扯著心口,血淋淋的抽出神经也似的痛,在骤然转醒後,仍在心口抽痛。
耳畔充斥著声势惊人的雨声,未掩上的窗子,在狂乱的风里一次又一次重重摔在墙上,砸出令人心惶的轰然剧响。
已是子时末了,拂樱仍未回来。
虽然理智一再地告诉自己,两个人原就是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偶然的交集是一场错误,既然已明知是错,便不该一错再错,各自回归原轨,才是最好的结果,但是对著日复一日对著他自言自语的拂樱,即使强自维持漠然,似乎完全不将拂樱的存在当做一回事,他却无法控制的将拂樱说的话仍是一字不差的听了,并且记住了。
甚至是玷芳姬与拂樱在一墙之隔的书房里的谈话,他也一字不漏的听见了。
拂樱是个倔强又死心眼的人,一旦认定的事,便难以轻易动摇拂樱的信念,哪怕是为了这个坚持,撞得一身是伤,甚至横挡在眼前的是遍布著荆棘的路,拂樱也愿意一步一血印的继续往前走,直至彻底倒下。
他非常了解拂樱近乎将自己逼到绝境的固执,正因为他也有相同的固执。
无论上天给他多少磨炼,但是最严厉的折磨,始终是不肯轻易饶赦的自己。
心中的理想是他们以狂热的情感信服的神,而自己的一生,甚至是个人性命与荣辱,不过只是祭坛上的牺牲。
佛狱对外看似团结一心,但是实际上台面下的暗潮汹涌。
虽然玷芳姬语气清淡的叙述,甚至带著几分不经心的散漫,看似这一切只是一个偶然间的决定,但是枫岫却非常清楚的知道,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画。
因为双方实力悬殊,若是正面冲撞,必无胜算,所以太息公在等,等一个反抗的时机。
玷芳姬虽然要拂樱无须勉强自己,但是从一开始,玷芳姬与太息公就已做下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将拂樱逼到与她们同一阵线。
拂樱对於咒世主本就已有不满,只是刻意漠视。在寒光一舍与拂樱同床共枕时,几次谈起火宅佛狱,提到对咒世主的不满,虽然拂樱说得很轻淡,但是正是这种不合乎他当时扮演身份的表现,才显得不寻常。
这段时日,每次拂樱被临时召进王宫,回来後总是一脸掩不住的沉郁,有几次还打起精神对著他说上几句话,但是大部份的时候,都是沐浴更衣後,便不发一语的在床的外侧躺下,却往往得辗转个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入睡。
拂樱与咒世主之间本就存在的矛盾,在阔别百馀年後益发深刻,而玷芳姬的话无疑是刻意挑起拂樱强自漠视的隐忍,逐渐拆下拂樱用来掩饰自己真实情绪的面具。
面对自己一手提拔,却是佛狱里唯一虽然臣服却始终不卑不亢的存在,控制欲极强的咒世主,能够忍受每日扎在眼底,用骨子里掩不住的傲然姿态,隐然与他的霸权对抗的拂樱吗?
几次忍不住想开口提醒拂樱,但是一思及拂樱的性子,到口的话只得硬生生的吞回腹中。
拂樱的好强,无法忍受如今立场相对的他任何的同情,他对拂樱立场艰难的怜惜,对生性傲气的拂樱而言,都是更深刻的嘲弄,只会逼得拂樱益发将自己逼进死路。
放纵的欲望,是悄然燃烧的引信,若不一刀斩断,只会越烧越急,直到最後的彻底爆炸。
所以即使明知若是任凭事态再继续发展下去,势必会发生难以收拾的伤害,但是他什麽也不能说,因为只要他一开口,便是斩断了拂樱唯一的退路。
方才倏忽间的一梦,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加重了枫岫心底的不安。
因为内伤未愈,怕是一离开藏身的小院,就会让人发现,反倒害了拂樱,即使直想立刻出门寻找不知为何迟迟未归的拂樱,但是理智却强令他打消莽撞的念头。
在床上强自平静的又坐了片刻,实在坐不住了,枫岫一咬牙,正想试图催动术法查探,却听得小院的门重重摔上的声音。
拂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