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恶者深明大义地忽略了两人的明刀暗箭，直接奔向主题：“没事吧？”这话是问姥无艳的，他一大早把她带过来的最主要原因就是担心南宫神翳的身体或者精神会不会又出问题，毕竟，即使再无法平心静气地接受南宫神翳所爱且会与之共度一生的伴侣是个男的，醒恶者也十分了解如果慕少艾真有个三长两短，眼前这个他看着长大的男人应该也……

唉，一想到这点，往常总以沉着冷静闻名于生意场上的醒恶者就十分焦躁。天来眼是他的旧部，当初和翳流闹得那样僵的时候醒恶者没少替他在南宫神翳面前说好话，现在倒好，天来眼不琢磨着怎么从头再来，竟然走了这样的旁门左道。那个芙蓉骨算起来也是他的后生晚辈，醒恶者原本还觉得此人比天来眼沉稳，没想到竟也这么鲁莽。

姥无艳将听诊器收好，回答醒恶者的问话：“没事，他很健康，除了明显的睡眠不足之外，南宫董事长活到一百岁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祸害遗千年，姥无艳自认这还是比较保守的说法了。

醒恶者听见南宫神翳的身体没什么问题，脸上的担忧终于又散了三分。至于精神方面的，他现在也不能苛求南宫神翳做得更多了吧。

南宫神翳对于给醒恶者带来这样的担忧是很不忍的，他不比外公小几岁，早就该是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却还总是因为他东奔西跑忧思顾虑，思及此，南宫神翳的愧疚便排山倒海而来。

姥无艳在南宫神翳身边压低了声音，“不想他担心，就自己振作起来。”这个男人也真是有够别扭，情绪轻易不外露，有什么事都窝在心里烂掉，长此以往，不出问题的话她就要把他列为医学史上的特殊病例而开膛破肚，哦不，剖开脑袋好好研究里面的构造是否真的异于常人。

南宫神翳默不作声，只是走到门外接过佣人送上来的茶，亲自端到书桌边，好一会儿才开口：“喝吧，是你喜欢的金骏眉。”

醒恶者愣了一下，这是南宫神翳表达歉意的方式，一如既往的别扭又隐晦。唉，醒恶者暗暗地叹了口气，这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仍旧是习惯将所有的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一肩担下所有的责任呢？

茶入口，是浓郁的桂圆香，醒恶者伸手，招呼姥无艳也过来一并坐下，品茶。

这算不算得上苦中作乐？

姥无艳对一大早上喝茶这种老人家才会做的事情显然是兴致缺缺，但也不好拂醒恶者的意，便走了过来坐在他旁边。

醒恶者要操心的人显然不只南宫神翳一个，“那孩子……怎么样了？”

当初南宫神翳把慕少艾和阿九接过来住的时候醒恶者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打心眼里就已经承认阿九是南宫神翳的养子了。这件事情他和老爷子在电话里头谈过，也将阿九的照片传过去给老爷子看过，老爷子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对长相可爱乖巧的阿九的接受度显然要比当年接受慕少艾的存在来得容易多了。阿九的身世和精神状况醒恶者知道得不算多——和南宫神翳相比，但基本情况他都清楚，所以才有此一问。

南宫神翳一时吃不准醒恶者问的是慕少艾还是阿九，毕竟以他的辈分来讲，其他人就都是孩子了。

姥无艳倒是明白，“阿九。”

想起阿九半夜时候的抽抽嗒嗒以及那断断续续的问题，南宫神翳原本有所缓和的神色又凝重了三分。

醒恶者知道情况应该不算很好，以南宫神翳的性子，此时怕是只会将慕少艾的安危放在首位，要他软下性子去安慰那个小孩，可能性极低。

低头又喝了一口茶，明明是上好的正山小种，却生生带上了几分苦涩，醒恶者声音中透着一股让南宫神翳忽觉安心的温和：“我等下去看看他。”

南宫神翳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原本引以为傲的三寸不烂之舌此时此刻却完全没有发挥作用，醒恶者这样做的原因不外乎一个——他已经完全接受了慕少艾和阿九，如此说来，外公那里想必也是默认了吧。

心底深处的顾虑顿时被消弭了许多，南宫神翳的精神看起来振奋了不少。

姥无艳关心的事情有很多，“对方提出了什么条件？”她虽然从未和芙蓉骨以及天来眼有过任何交集，但只从醒恶者和南宫神翳的反应来看，这两人绝非易与之辈。南宫神翳看着虽然有些憔悴，却并没有昨晚打电话给自己时的六神无主，想必是已经联系上了。

南宫神翳也不去管姥无艳怎么知道对方已经开出条件了，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翳流百分之五十的股份。”

姥无艳瞬间目瞪口呆，可一旁的醒恶者却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你早就知道了？”

醒恶者点头，南宫神翳在接到电话后的第一时间内就和他说了。

靠，姥无艳暗骂了一句，这死老头，把她从被窝里拎起来到这里一路上那么多的说话时间他居然只字未提！就算是提防隔墙有耳也不用这么谨慎吧？

姥无艳皱着眉头，像是在问南宫神翳和醒恶者，又像是自言自语，“百分之五十？”这已经不是用狮子大开口就能形容的，姥无艳好奇的是这传说中智商不低的水泷影两大老板到底是脑子被门挤得有多厉害才提得出这样让人无法吐槽的条件的，“容我不耻下问一下，他们准备怎么接收以及消化这么多的股份？”

说翳流富可敌国可能有些夸张，还有可能会引来不良人士的觊觎，但把国换成市应该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半个城市的财富，听起来是很吸引人没错，但姥无艳就不信对方完全没有想过吞下去会有多么困难。那可是南宫神翳打拼下来的基业，这个阴险的腹黑男会这么轻易地拱手让出自己的江山？火星撞地球都比这个的可信度高。

南宫神翳居然笑了，笑得姥无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是啊，要吞下一半的翳流，没有个金刚不坏的胃，那怎么能行？”南宫神翳很清楚，要是他让芙蓉骨和天来眼轻轻松松地得到半个翳流，第一个打死他的人不是别人，肯定是慕少艾。

他可是新世纪好好先生，一向视惧内为此生的最高美德，所以，他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让慕少艾着急上火的事情？

第六十六章

“你开出的条件，我答应。”

南宫神翳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的时候天来眼有种如坠云雾的不真实感，隔了好久还觉得像是漂浮在半空中那样，双脚找不到落足点，最后还是在芙蓉骨的从旁提醒之下恢复正常的。南宫神翳对那边长久的静默似乎并不意外，“那请问天来眼先生，我们如何签订股权让渡书？”

天来眼总算是完全清醒了，和芙蓉骨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才再度开口道：“明早五点，护城河边，你自己一个人来。”说罢又觉得不过瘾，天来眼恨恨地加了一句：“要是让我看见有其他人，你就等着给你的小相好收尸吧！”挂掉电话的时候天来眼是用了力气的，砰地一声让还在闭目养神的慕少艾也清醒了几分，慕大医生在心里默默地给天来眼病人下了诊断：老男人在更年期时的暴躁程度一点都不亚于妇女同胞们，天来眼为促进男女平等事业向前跨越一大步贡献了不小的力量。

还有，什么叫小相好？

同时思考这个问题的不只南宫神翳一个，他对天来眼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及狠意无语之余也有些暗暗的侥幸，如果明天他们能够遵守承诺把慕少艾放回来，后续处理他是可以考虑谅情三分的。

醒恶者和姥无艳在看过阿九之后就先行离开了，反正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要是因为这样乱成一团岂不是更容易让别人有可趁之机？南宫神翳这样的理由很具说服力，醒恶者摸了摸眼睛肿肿的阿九，“我明天再来看你。”

阿九努力地抬起头，这个爷爷并不比少艾大叔还有笏叔叔来得矮，高大清瘦，看起来不苟言笑，他却一点都不感觉害怕。心生亲近的阿九捏着醒恶者的衣角点头，“爷爷再见。”

被唤作爷爷的人心头的郁闷散去不少，“阿九再见。”

南宫神翳将醒恶者送到了门外，姥无艳顺路也一并走了，上车之前，平素里的冰山美人终于露出了一丝难得温和的微笑，发自真心的那种，没有虚与委蛇，亦没有讽刺嘲弄，“有你在，我相信慕医生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