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和学生会的办公室只隔着一条不长的走廊，走廊上有顶，两边有风，一路过去并不算热。认萍生起先虽然不太乐意，走了好一会儿不觉着热这才勉强没有甩开南宫神翳的手。

推开门，凉爽得很，认萍生不解地看着把自己拖进学生会办公室的南宫神翳，就算不开口也是一脸地疑问，南宫神翳干咳了两声：“我带你来吃饭。”嫌去饭堂的一路上热，他带过来总行了吧？

认萍生那时与南宫神翳仍不算熟，对于他这样明显热络的行为有些无所适从，南宫神翳似乎是读懂了他的心思，便开口打圆场道：“同门一场，老头儿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

就连南宫神翳也知道那是一个多么蹩脚的借口，认萍生却点点头，坐下来吃饭。

也就是第一次拉着他一起吃中饭的那天，晴空万里的蓝天上不知从哪儿飘来一朵乌云，南宫神翳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引起话头：“要下雨了？”

认萍生头都不抬地反问：“怎么可能？”

那人似乎都一直具有很强的洞察力呢，南宫神翳如是想着，明明也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城市，他就没能很清楚地辨认出什么样的变化才是下雨的征兆。

因为稀罕，所以每次下雨的时候认萍生那甚少有什么表情的脸总会变得特别鲜活，眉眼弯弯，就连嘴角都是噙着笑的。而后来彼此表露了心迹，抵死缠绵的那些夜里，如果有了雨声的陪伴，认萍生总是比平常更来得配合，南宫神翳也就愈发的尽兴。

呵，南宫神翳回过神来，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松开的拳头，暗暗猜想，若是让现在的慕少艾知道自己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反应呢？那人的脸皮一向很薄，经不起逗弄，多半应该是无语的吧？

在此之前，南宫神翳是很喜欢雨天的，无论是不是爱屋及乌。

可现在，凄风冷雨，像是要灌进他的骨头缝里去似的，呜呜作响，全身都在疼。

不过才两天而已，却有一种物是人非的错觉。

雨势越来越大了，南宫神翳集中精神注意车外的动静，原本的唏嘘感慨都被好好地敛了起来安放，直到刹车声划破了雨幕，南宫神翳被那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有点睁不开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正常视觉。

将原本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移到了车门上，南宫神翳却不急着推开，只是静静盯着前头不远处的车。那边先下车的是从驾驶座上下来的芙蓉骨，只见他撑着伞，环顾了四周一圈，这才朝车里点点头。

副驾驶座上下来的，是天来眼。

南宫神翳微微眯起双眼，很好，两个人都到了，那慕少艾呢？

像是要把这一年份的雨都下完那般，没完没了，轰鸣作响。

这真不是一个适合谈判的时间和地点，就算再晚两个小时，天也未必会亮，又是在这种几乎不会有什么人经过的地方，南宫神翳倒是不得不佩服芙蓉骨的谋划了。

和对方不同的是，南宫神翳并没有撑伞，雨水打在西装上，沉闷，几乎没有声响，和打在车上、地上、和对方的伞上，完全是两种景象。

南宫神翳只站在车旁，却不挪动脚步。

芙蓉骨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撑着的那把伞在风的吹动下摇摇欲坠，每走一步都像极了要脱手的样子。

“南宫董事长。”芙蓉骨的声音在大雨的凌晨里显得特别清冷，与电话里头的似乎有点不同，这是自水泷影被翳流收购之后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南宫神翳藏在雨幕中的表情愈发玩味了起来。

雨虽大，地上也有积水，芙蓉骨却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沾到，南宫神翳终于开口：“芙蓉先生。”

芙蓉骨一怔，两年的时间可以改变什么？沧海桑田？那是万万不够的吧。可让南宫神翳对他的称呼从“芙蓉骨”改变成“芙蓉先生”，却是绰绰有余的。

这个男人与两年前，大不相同。

即使面容及表情都看不真切，芙蓉骨却异常地确信，对一个本就天赋异禀的人来说，两年并不是一段短暂的时间。

如果时间倒退回两年前，芙蓉骨是会有兴趣和南宫神翳好好过过招的，但现在的实际情况并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必须速战速决。扬了扬手中的文件夹，“文件我们已经拟好了，一式两份，烦请南宫董事长签个名。”条件允许的话，芙蓉骨是很乐意找个至少是室内的地方完成这件事的，不然按照南宫神翳根本没打伞的情况看来，文件到了他手上十有八九会沾湿。

似乎是看穿了芙蓉骨的心思，南宫神翳接过文件夹，却没有在车外打开，而是拉开了车门，猫着身子将文件夹放在车座上，手上的雨水滴得车座到处都是他却浑然不觉。车里的灯光是昏黄的，南宫神翳拿出文件之后迅速翻到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另外一份也如法炮制。

天好似亮了一点点，南宫神翳将文件放回文件夹里，甚至还扣好了这才递还给芙蓉骨，芙蓉骨的脸上终于有了讶异的神色：“南宫董事长不先看看文件的内容？”半个翳流所值几何南宫神翳比谁都清楚，如此庞大的产业就这么拱手让人，他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虽然在电话里就得知南宫神翳答应了他们所开出的条件，可当实际见证的时候，芙蓉骨还是难掩惊讶之情。

南宫神翳不答反问：“他在哪里？”

芙蓉骨迅速念了出了一个地名，南宫神翳心头一冷，这个地方他之前就排查过，并没有慕少艾和这两人的行踪，看来是芙蓉骨和天来眼临时转移了慕少艾的安置之所。

天来眼在车那边等得不耐烦了，抬脚就朝芙蓉骨和南宫神翳这边走了过来。天又亮了些，南宫神翳的眼神往天来眼脸上一瞥，又迅速滑开，天来眼却因为这短暂的一瞬而背后发凉。

“好了没？”这话是问芙蓉骨的，他没有任何与南宫神翳交谈的欲望。

芙蓉骨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天来眼，拿着伞并不方便打开来看，不过既然芙蓉骨没有说什么，那应该是没问题了。

按照文件中的内容，他们现在就是翳流最大的股东了，天来眼觉得狠狠地除了一口恶气，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到翳流执掌大权了，可南宫神翳脸上却没有任何挫败的表情，这让他的喜悦减分不少。

“后会有期。”南宫神翳先开口，芙蓉骨和天来眼均是一愣，随后立即反应过来，南宫神翳在翳流的势力没这么轻易退出去，他将后会有期并没有错，往后碰面的机会，还多得是。

黑色的商务车迅速开走，溅了来不及躲闪的两人一身的水。

天来眼忍不住咒骂了一声，芙蓉骨却是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第六十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