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谷像是很冷,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小腿肚子痉挛着,嘴唇也有点白。轰这才想起树灵的习性,自顾自跑到楼下去打热水。
他把铁罐装满水,又随手撕了一块儿布包裹住,轻轻地塞进绿谷的被窝里。
睡着的树灵下意识地靠向热源,温热的手臂碰上轰还没来得及撤回去的手。轰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听到绿谷抱着热水灌轻轻满足地叹息,又忍不住用手背轻轻蹭了蹭绿谷露在被子外头的右脸颊。
“轰君……去……看医生吧……”
绿谷轻轻的梦呓在安静的夜晚里清晰明显。
轰笑了,一开始只是弯了下嘴角,后来干脆露出开怀的笑容。
“快睡醒吧。”
“等你醒了就告诉你我的故事,你不是一直想听吗。”
“然后我们一起去看医生。”
第7章树星(七)
01
秋冬交界,雨水季悄无声息地告别了这片备受上天宠爱的西部土地。残留下来的水分交糅进空气里,让凛冽的北风都变得优柔寡断。轰焦冻起了一大早去后巷找精灵医师,本来想趁着绿谷还在睡觉赶紧治好自己的伤口,没想到上药上到一半绿谷就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绿谷连衣服都没有穿好,脸上不知道在哪里蹭红了,大冷天的,一只脚上穿了袜子另一只脚就那么光着。
轰也不管背上的草药了,走过去拉着绿谷坐在壁炉旁,“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我还以为轰君走了。”
绿谷还有点呆,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火堆,澄亮的光斑在绿色的眼睛里闪动,那模样看上去竟然是有些惶然的。直到火星发出“刺啦”的声响绿谷才恍然回过神,耳根后泛着浅浅的红,像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
“不是……我的意思是,轰君,出门怎么也不说一声呢?”天色还早,医馆里冷冷清清,更显得绿谷声音微弱,“还这么突然地就想通了要来治伤,也不告诉我。”
草药覆盖在旧伤上有种灼热的痛感,轰甩了甩头发,绿谷这才发现他额前的碎汗。绿谷几乎是下意识地攥住了轰的手,“很疼?我去叫那个医师。”
轰借着力把绿谷往回拉,“没有。都是正常的。这个药……有发汗的功效。”
雨季结束之后冬天就该来了,他们要跨过女巫居住的沼泽地才能到达树灵的领域。一路上天气只会越来越冷,轰怕绿谷撑不住,只能尽早治疗尽早赶路。
昨天还因为不愿意看医生而闹僵了,今天竟然自己跑来医馆。绿谷轻轻捻了捻食指,光裸的脚趾轻轻蜷缩起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好像轰的所有感情变化他都一无所知,说不上来的疏远。
想要知道他的秘密,想要和他更亲密。绿谷紧张地攥着手,好像胸口有什么种子即将破土而出。
轰想了想,坐得离绿谷更近了一点,“是有点无聊……但是药很快就上好了。那个人说,以后只要按时敷药就行。下午我们就准备出发吧。”
来回也没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绿谷也有些焦躁,“轰君,你应该跟我讲一声啊。昨天明明……反正昨天你是不愿意来的。”
轰抬手将自己的刘海往后掀了一把,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绿谷的表情,“你昨天晚上冻得睡不好,我看你早上好不容易睡熟了,就没叫你。”
绿谷的眼神动了一下,微微抬起头,还是没说话。
小医馆里很昏暗,绿谷出久的眼睛就像烛芯一样飘忽不定。那里面隐约有一点殷切,轰这才想起来,昨天做的决定还根本没有告诉绿谷。
“绿谷。”
“嗯?”
“关于我……身上的伤。我会告诉你的。”
眼前的绿谷惊讶地坐直了,双颊因为被炉火烤着正现出两团明显的红晕,像是一下子被冲击到不知如何反应。轰觉得绿谷这幅呆愣的模样没由来地取悦了他,又笑着补充:“等会回去收拾行李,然后在路上说。”
季节到了,整片土地上的生灵都缓缓陷入沉睡。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上的闪粉也黯淡下去,原先青翠的叶尖褪成枯黄色。初冬的空气倒还是清新,湖边落了一地的叶片,走上去发出吱呀的响动,绿谷拿着壶去打水,镜面上就出现一些裂纹,波光粼粼。
轰就坐在不远的草地上等着他。
“好了,轰君,你说吧。”绿谷把水壶别在腰间,怀里抱着宽刃剑。出发前医师说最好不要让轰的背部负重,于是这一路上绿谷就帮他拿着。
“为什么要刻意去打壶水?”
“我之前听说,你们人类在聊天的时候都要喝酒的。”绿谷认真地把水壶里的水倒在杯盖里,然后把剩下的递给轰,“现在没有酒,就喝水吧。”
绿谷的表情看上去实在是很严肃,轰快要笑弯了的嘴角也只能硬生生憋回去。他接过那杯水,原本以为会很艰涩的那些话,其实说出口的时候变得很自然。
“我啊,出生在北国。我背上的伤,是我的父亲留下的。”
轰焦冻突然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