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间瞥见男人无名指上的空缺,略显惊讶,随即转移注意力,扶住摇晃的梯子使之保持平稳,男人一跃而下,与他面对着面。
“好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相隔不足三英尺,他嗅到男人身上被汗液濡湿和蒸发的香水的味道,暴雨之后棕榈树的味道,热风吹过池塘的味道,拥抱和呼吸的味道。种种念头让他内心一阵微妙的瘙痒,脊背紧绷,将无处发落的视线投向对方包裹着薄棉T恤的胸膛。
这是长期严格要求自己的人才会有的身材,结实但不夸张。然后是脖颈,下颚,嘴唇和眉眼。个子比他高一个头,身影将迎面而来的阳光遮蔽,背后天空蓝得通透,绿荫浓郁,云朵洁白厚重,茫茫铺满整个七月。
“想喝点儿什么?邻家男孩。”男人翘起右手拇指,往身后一比划,友善地打趣道:“可惜我能招待你的不多。”
他回过神来,答应得琐碎:“啊,随便,什么都行,我渴了。”
他跟上男人转身走向房子的脚步,没有进去,在屋檐下稍作等候,等来一杯漂浮着薄荷、柑橘和冰块的苏打水,用玻璃杯盛着,拿在手里湿漉漉的,很凉。
他第二次碰到男人的手,在交接和道谢的时候。
如果目测的年龄没错,男人这个岁数早该成家。可那手上没戴戒指,干干净净的。
这使他产生些许不合时宜的联想,为即将脱口的疑问和隐秘而莫名的庆幸感到紧张,大口喝完整杯苏打水,冰得舌头发麻,才算得到缓解。
“您是独居吗?”
抱着隐晦的想法说完这句话,他忙去舔缀在唇上的水珠,生怕动机暴露,他又无从解释。
“是啊。”
男人却比他想象的坦诚,耸了耸肩,冰块在杯中碰撞。
“我刚离婚。”
那语气,那笑容,那从容淡定的举止和界限暧昧的眼神。
他看见了,他的憧憬,他的向往,他现在不懂但迟早会懂的一切。
目的尚不明确,而直觉取得先机,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原因,心中已在默念,对,就是这个。
我要的就是这个。
第3章
一位迷人的先生,离异的男士,性感的单身汉,就住在他隔壁。
每当他想到这里,总要停下手头正在进行的事情,将脑袋探出窗外。不敢太过张扬,对此等程度的关注仍感到莫名和难为情,只留小半边脸,小心地、飞快地偷看一眼,几乎次次都有新发现。
男人早起,晨跑,一般在他起床时返回,路过门前的草坪,他的母亲通常在那个时间浇花、给父亲熨衬衣、准备全家人的早餐,男人经过时会跟她问好,并不多寒暄,懂得礼貌但不油滑,绝无讨好和谄媚意味。
九点出门,穿整套西装,开一辆不太贵也不便宜的车,一周七天的领带是不同颜色。通常下午六点回家,偶尔迟一些,某天他在夜间十点看见车灯晃过窗户的闪光,男人静静把车倒进车库,尽量不发出噪音打扰四邻。
或许是去酒吧?他猜,大人下班后会想去喝一杯吧。
他将一切写入日记,简短的词句拼凑出朦胧却强烈的印象。烟,袖箍,白麝香。打电话习惯用右肩夹住手机,左手臂上搭着外衣。
衬衫比T恤更突出优势,头发散乱比梳上去显得温柔。不睡懒觉,不曾疲惫,慌乱和失态。精神状态良好,作息守时,自律。周末洗衣服,在院子里晾晒床单。偶有一次和他碰面,点头微笑算作招呼。
母亲在饭桌上开玩笑说:“邻居那位可真是个美男子。”
父亲佯装介意:“我再年轻十岁不比他差。”
他盘腿坐在椅子上,边看电视节目边听他们聊天,假装对此漠不关心,咬一口草莓酱蛋奶酥,碎渣掉在盘子里。
吃完后他站起来,把自己的餐具放进水池,洗完的手湿淋淋地打开冰箱,拿一罐饱受母亲诟病的碳酸饮料,在训斥抵达耳边之前迅速逃离现场:“我上楼了!没事的话不要叫我!”
“少玩游戏!想想你的升学考试!”
他用肩膀挡住门,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讨厌的说教挡在门外,撬开汽水,爬上窗台,一气呵成。
望见那个人在路灯下移动的影子时,他又将一切烦恼抛诸脑后。
男人在打篮球。
他们两家的房屋之间有一片空旷的水泥地,地面平整,摆放一个篮筐,算是个简易球场,他和住同一条街的男孩儿们曾一起在这儿打过街球,他还摔了一跤,擦破了手腕和膝盖的皮,母亲一边骂他冒失,一边给他涂抹药水。
男人像他初见那样赤着上身,头发蓬松地散落下来,运球,起跳,投篮,命中,后退两步,接住被篮板弹回来的球……如此反复十次,仅有一次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