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九郎中途被他想办法支走了,独自待在我爱罗办公室里的时间不多,他必须好好把握这点功夫。勘九郎离开以后鹿代走近我爱罗的办公桌,他的办公桌相对很干净,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杂物,鹿代迟疑了一下,拉开了办公桌的抽屉。
都是些再正常不过的东西,资料之类。鹿代关上抽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他能找到一些东西,他在办公室里转了几圈,徒劳无获。勘九郎还没来,我爱罗也不在,他踌躇了一会,然后转身离开办公室。
鹿代回到了我爱罗的房间。
门没锁,估计也没有人胆大到潜进来。护卫看见是风影的外甥,也都纷纷放行。昨晚来到的时候四处黑暗,他也并不能看到什么,其实他昨天只是想来看一眼我爱罗罢了,就像看到一件易碎的艺术品,看见沉静的闭上的眼睛的我爱罗时候,鹿代直觉地伸手,想触摸那片薄薄的皮肤,但他忍住了,他怕自己惊动更多的东西,自己对舅舅说过不会影响他,说出口,他便应该履行自己的承诺。
他走在我爱罗的房间里,床铺很干净,房间一尘不染。
他走到床边,打开床头柜,看见里面有一个小盒子。这是不好的行为,他比谁都明白,但他又比谁都更想装作不明白,小盒子被保存得很好,显然物主非常爱护他。
他慢慢打开那个盒子,里面是一个相框,相框里是陈旧的照片。
鹿代盯着那张照片,很久没有说话。
他想,他确实是找到证据了。
*
“你不回去吗?”
我爱罗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鹿代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他们久久地对视,却又没能说出话来,我爱罗觉得有些尴尬,十六年了,似乎从鹿代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我爱罗已经彻底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自己的外甥,鹿代似乎也没有调整好正确的应答,所以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只剩沉默与茫然。鹿代站起身:“那我回去吧。”
我爱罗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似乎像是自己在驱赶鹿代了。
“其实再住几天也没事。”风影补充,“只是他们会担心。”
鹿代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那个笑就像他小时候一样,干净地好像回到了过去。
我爱罗把鹿代送到了村口,又想派几个人跟着他,被鹿代拒绝了,我爱罗想想也没强求,自己的外甥今年16岁,早已经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孩子,现在的他长成了干净利落的少年,眉目与举手投足都透着早晨水露的清新味道。
“路上小心。”只剩了他们两人。
“舅舅。”鹿代突然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被突然问到这个问题的我爱罗一愣,他心里一凛,直觉地感觉鹿代似乎发现了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鹿代什么都没有发现。他神色自然:“没有。”
“那就是我还有希望的意思吧?”鹿代看他。
少年苍绿的瞳孔里透着慵懒与正经夹杂的味道,我爱罗竟然失言到不知回答什么,那股慌乱而不知所措的情绪又来了,似乎面对这样一个年少的男孩,他作为三十出头的成年人,却总是被一次又一次地打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爱罗说,“是我曾经做了让你误会的事情吗?”
“不是舅舅的问题。”鹿代看着他,他从来都没有挪开自己的眼睛,“我喜欢你,和你是否喜欢我,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这是错的。”他只能回答。
鹿代不置可否。
他们越走,离砂隐村越远,我爱罗准备转身。他不敢再和鹿代交流,看着那双绿眼睛的时候,他不知为何会有自己被看穿的感觉,那种感觉非常让人慌乱,好似一丝不挂被人观赏。他匆匆拍了拍鹿代的肩,“趁还没天黑,你……”
“舅舅会喜欢我吗?”鹿代突然问。
“不会。”他以最快的速度回答。
言语最伤人,而他没有办法,有些希望不能留下,即使对方是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也正是因为是从小到大最宠溺的孩子,所以不愿让他陷入这般背德与不见光的更糟糕境地。我爱罗只能用最直白的语言拒绝,而拒绝,恰好是解决问题的最简单方法。
电光火石之间,鹿代移步冲向他。
这一招来得凌厉,又有鹿丸的算计巧妙,又有手鞠的气势逼人。我爱罗很想赞叹一句鹿代前途无量,但鹿代攻击的是自己。毕竟年龄、经验与能力上相差太大,破招也很快,我爱罗很快发现鹿代的目的,这次攻击的角度与力度都太微妙,似乎是最细致的安排,他若是出手抵挡,他便会因为招式的力度而伤到鹿代的左手。情急之下我爱罗硬生生地收住了防御,鹿代重重地撞到他身上,他们一起跌倒在沙地里。
“我不信。”鹿代笑了。
明明撞得更痛的是他,而他居然还笑得出来。我爱罗有种被自己外甥摆了一道的惊讶与慌乱,鹿代一定是算好的,他确定,因为算好了自己绝对不会伤害他,所以才敢于这样做。鹿代按着他,力道不大,但温度仿佛都隔着衣料传来,一丝一缕。
“……什么?”他不明白。
“你那天没睡着。”鹿代说,他们在沙地上凝视着彼此,“但你没有戳穿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