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继续说，像是陈述什么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你喜欢七代目。”

TBC

第三章

*

好似一个气球被尖锐的针扎破，里面的气体刷啦啦地就溢了出来。

我爱罗说不出一句话，他哑口无言。十多年以来他自认为将这个秘密守得严严实实，但却没想到现在被自己的外甥一语道破。时间就像凝固了一般，鹿代只是注视着他，扔下重磅炸弹以后他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丝些微的笑意，十六岁的少年静静地等着回答，好像他说出来的话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问好，而非以最残忍的方式，将自己长辈十余年来埋在深土里无法见光的情感，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暴露在日光之下。

我爱罗这一刻脑子空白，甚至连难受都感觉不到，好像自己努力把一些东西封存起来，埋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他藏得够深，所以从来没有人知道他曾经埋藏过什么，时间与地点都是一个永恒的秘密，直到他死去为止。鹿代把这件东西轻描淡写地挖出来，然后向他确认：看，舅舅，这是你埋的吧？

“是。”这一刻自己为什么会有解脱的感觉？也许是这个秘密憋得太久，以至于他的内心实际上一直希望着有人能把他从无望的事实中打醒吗？我爱罗怀着比谁都隐蔽的情感，十年或者二十年，他以为打醒他的会是别人，是手鞠，是勘九郎，可以是任何人，但惟独没有想到会是鹿代。鹿代神色平静，他的手指甚至都没有挪动，苍绿的眼睛澄澈透明，像是绿宝石。

“所以一直在等？”鹿代又问。

在等吗？我爱罗问自己。

因为一开始就知道没有希望，所以从来就没有抱过奢望与遐想，只是潜意识地觉得没有放下，如果继续接受别人，那么对那个人来说也是非常不公平的事情。一个人的处境对自己合适，于是也就一直这样持续下去。鹿代像是在询问他，又像是在确认点什么，我爱罗试图站起身，他拨开鹿代按着他的手。

“舅舅为什么不回答？”他看他。

没有回答的必要了。我爱罗认为自己已经找到了解决鹿代这件事的办法，被戳穿后没有反驳是因为这个，现在没有否认自己在等也是因为这个。我有喜欢的人，他想用这种方式让鹿代知道。只要鹿代知道自己有喜欢的人，那么应该也会停止对他的想法，这个被认为是自己喜欢的人是谁都没关系，虽然偏偏是鸣人，但正因为是鸣人，也足够让鹿代就此罢手。

“我知道了。”鹿代说。

我爱罗回头，少年站在沙地里，站得高挑笔直。鹿代一向是好看的，这个年岁的少年带着独有的干净味道，连绿色的眼睛里都有着更多也更清澈的东西。鹿代看着他，突然笑了。

“是十年，还是十五年？”

连偶尔流露出的懒散也没有，苍绿的瞳孔里写满了认真，鹿代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都像是一个再重要不过的承诺：

“和舅舅一样，我等就行。”

*

我爱罗走到柜边。

他连确认都不需要，只用一眼，就能看出东西被人动过。他也大概明白了鹿代看到的是什么，现在的房间里也只有这么一件和鸣人有关系的东西而已。他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奇怪于为什么鹿代会以最快的速度想到这一层面，很多人在他身边的时间比鹿代长很多，也见过他与鸣人的一切来往，但却只有鹿代看透了他藏于心底的东西。鹿代在沙地上说出事实的那一刻，我爱罗除了惊愕便已没有其他，好像这个眼前十六岁的少年已经在这么短短的几年，了解了他的一切纠结与痛苦，而缘由不明，至少他猜不出。

是因为鹿代说过喜欢？

他迟疑着这个结论，但又觉得没有其他，也许鹿代足够聪明，又或者说是足够在意，所以能在蛛丝马迹中探寻那些被掩藏在背后的隐蔽情绪。很少有一个人能这样看到他掩藏起来的东西，而这个人确是自己的外甥，还是对自己说了喜欢的外甥。

我爱罗拿出那个陈旧的相框，突然间有些恍惚，时间流逝地比他想象中快很多，鸣人成家立业，而他也一如既往地在做一位端正优秀的风影。他们的见面现在基本都是因为公事，偶尔在私下会面的时候，讲起过去的事情也会有一些奇妙的感觉，好像那些事都发生在昨天一样。鸣人的工作很忙，甚至连家都没有什么机会回，所以他们每次的会面也只是匆匆结束罢了。我爱罗见过鸣人的家人，博人很可爱，在鹿代边上叽叽喳喳的，是不同性格的孩子，但一样是一个优秀的忍者。

今天被戳穿以后他似乎也算是确认或者说明白了什么。很多事情都过去了，很多感情也早已不该存在，大家各自过着各自安宁的生活，大概就是兵荒马乱的战争后最好的结局。我爱罗把相框放回盒子，然后锁上了它。

也该放下了。

他叹了口气，心想。

*

“你输了。”博人洋洋得意。

大概算是一个男孩子之间的游戏，比赛从远处的屋顶跑到山壁上雕像所用的时间，输掉的人要回答一个问题。鹿代开始犯了懒，以至于光荣地输掉了这个游戏，男生之间会问什么问题彼此也是心知肚明。博人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下：“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鹿代眯了眯眼睛。“有啊。”

博人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看起来什么事都懒得干的鹿代会有喜欢的人，他凑过脑袋：“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