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胜雪自是不再废话,转身出了门就拿了烟杆在手里,出来的这些日子,他的烟瘾大了不少,闲着没事就想吸上两口。在府中,他或是忙着练剑读书,或是待在宁叔跟前,总是隔那么一段时日才突然想起来似的吸一口。有时慕容烟雨出关,惹得他心烦意乱,也不敢用太多,以免被老头察觉身上的味道,又闹一场。
这一次出门,原本只是顺手带上。
慕容胜雪这几日玩得高兴,也被那书生缠得心累,一时松懈下来,沾床就睡,却不知隔壁慕容宁正听着守剑奴回报他的一举一动。
要往德安府,就得先渡大江,两岸船夫都不少,倒是不须担心没有船。江湖人游走天下多是带上武器钱财就两袖飘飘,慕容宁多带了一点东西,也就一个小包袱在随行的守剑奴那儿。
跟着慕容宁出门,既不用操心行程安排,也不须他去与人打交道,慕容胜雪自是悠哉悠哉,坐在船头将波澜江面都收入眼底。
从小,慕容宁就一直教他三件事,一是静心,二是敬老尊贤,三是悟。剑意说到底就是将人心与自然付诸于剑,多看多感受多经历,就是最好的打磨剑意的方法,没有谁能自一片空白之中练出剑意。
慕容胜雪突然回头问道:“宁叔不是从来不去什么试剑会,怎么今年就想去了?没有请帖,宁叔不怕进不了门吗?”毕竟所谓的试剑会都是练剑的小辈间的交流,府中自有年长一些的弟子带着去,慕容宁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开始几年确实是因为慕容胜雪,后来就是借口了。慕容宁指着自己的脸,“凭吾是慕容宁,就不会被拒之门外啊。”慕容胜雪问:“凭你的厚面皮,别人根本无法模仿吗?”慕容宁摇头,接道:“谨言慎行。胜雪啊,宁叔不是每一次的脾气都这么好,不跟你计较。你还要多听多想少说话,屡屡问这么明显的问题,宁叔都要怀疑你别有用心了。”
“原来宁叔还没怀疑吗?”慕容胜雪挑着眉,进了船舱坐在慕容宁对面,低声道:“那宁叔可以开始怀疑我的用心了。对了,宁叔还没问答我的问题,为什么今年要去,总不是因为出来找我,顺路透透气吧?”
“相差不远。”
“差在哪里?”
“本来就想要带你去。你若不想,那就算了。”慕容宁自不会说,是怕慕容胜雪一回到府里就跟他旧事重提,逼得无路可退,才特意挤出些时间来多想一想。侄儿在外一向有分寸,再怎么也不怕他在别人的地盘上跟自己闹起来。
慕容胜雪哼了一声,慕容宁说:“回答你问题,不是从来不去,只是在你学剑之后不曾去过。少年时是去比剑,后来是带府中的弟子出去历练,都是熟人了。凭吾是慕容宁,就能进去,被奉为上宾,不用谁来请,也没人敢说不速之客。”慕容胜雪面色沉了沉,待要说什么,就见慕容宁点头说道:“对,这就是你所厌恶的慕容府的威名,即使隐世多年,亦不容人小觑。”
第八章08.
“这里是安陆,已经在德安府境内,再有几日,就能到随州了,比预想的还快些。”慕容宁领着慕容胜雪一边走,一边跟他说着话,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或者就是在抬杠。
“李太白的《山中问答》所提的碧山,就在附近罢,宁叔去过吗?”慕容胜雪问。慕容胜雪与诗词一道并无多深造诣,他记得的,多半是诗文中提及的天下美景,还有一点点从慕容宁那儿耳濡目染来的文人逸兴。
慕容宁摇摇头,答道:“不曾。随州城附近有个大洪山,那也是个不错的地方,你若有兴致,到了那里之后,我带你去看看。”
身边忽然一阵风带起了鬓发,慕容胜雪眼皮子都不动一下,慕容宁已然出现在道路中央,救下了一个险些被马蹄践踏的幼童。
这样的事情,慕容胜雪已经习惯到眼不见为净。
自打上了岸,慕容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怎么看怎么温和良善,没有一点过去戏弄自己的模样,更没有举手投足间就将人凌迟的狠厉。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次数数都数不清,好好地在路上走着,正说着话,突然间慕容宁就冲出去救人。
慕容胜雪怄着一口气,偏偏又不能说什么。
那日两人登岸时已经是傍晚,本来他们只说要渡江,后来船夫听他们说是要去随州,就改了路线多送了一程。慕容宁决定在村庄里借宿一宿,推了推满脸写着不高兴的慕容胜雪。
“好了,胜雪,别使性子了。这是事实,就算你不喜欢听,也无法否认它的存在。你要学会正视,而不是逃避。”慕容宁说着这话,让慕容胜雪想起他也曾多次对慕容宁说过类似的话。他看着一派温和的十三叔,其下的执拗与坚定简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除非是自己想通。慕容胜雪问:“那么,十三叔正视你我之间的事实了吗?”
慕容胜雪问完就转过头去不看他,显然并不执着于此时此刻的答案,慕容宁无声地摇摇头,见慕容胜雪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一手牵了他往前走,直到人渐渐多了起来才放开。
不管有意无意,出于情爱或是亲情,慕容胜雪眼下的心情可谓极好,瞧着附近好奇地看着他又不敢上前的孩子,也出奇地没摆什么脸色。慕容胜雪的卖相实在是好,这个小村庄里往来借宿之人虽多,却不多见什么华贵精致的少年郎。有那么几个胆子大一点的上来问东问西,慕容胜雪也罕见地分出了一点耐心,问什么答什么。他也才刚出家门,幸而有那个书生带着玩了几天,见识了一些东西,否则他与这些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同。
什么稀奇古怪的都听说过,却也什么都没有经历过。
因村子里时常有人来,各家各户有空房间的也不多,就专门辟了一块地方供客人落脚。行走在外顾不得那么多讲究,慕容胜雪从小锦衣玉食,也不是个不能吃苦的性子,不然也不能年纪轻轻就练成了集十三剑豪剑法之大成的《潇湘十三剑》。
慕容胜雪正好站在一个院子前,里头有戏班子在唱戏,唱的什么,慕容胜雪就听不懂了,也不知道是哪里的方言。忽然一人从后面疾奔而来,将要撞上慕容胜雪,慕容胜雪旋身退开,给那人让路,谁知来者硬生生挪了一点距离,还往慕容胜雪身上来。慕容胜雪眯了眼,手指在腰间摸了摸,到底没有抽出他藏的软剑,只是伸手点住了那人的穴道。慕容胜雪端起手中的烟杆吸了一口,慢悠悠说道:“是不是觉得我特别有钱,站在戏院门口呆呆愣愣的,特别好下手?”那人被定在原地动不得,脸上带出几分惊愕,慕容胜雪欣赏了一下,又说道:“第一,我身上的东西确实值钱,但是我没钱。第二,可惜,你的武功太差了。”
那边慕容宁察觉状况,回来看了看,问:“怎么了?”慕容胜雪说道:“没事,一个不开眼的小贼,走吧。”左右没偷到自己身上,还被人围观了个够,慕容胜雪也就不与他计较了。慕容宁应道,“嗯,走吧,再看一会儿就去客栈吧。”
安陆只是一个小镇,地方不算大,慕容胜雪觉得新奇,到处看得仔细,再加上慕容宁时不时地与人为善,这才耽搁得久一点。忽然,慕容胜雪停了下来,在他不远处是一对年轻男女,正说着什么,“云娘,等七夕灯会之后,我就请爹娘上你家提亲去。那么多人觊觎你,就算只是到明年春闱,我也等不下去了。”
慕容宁听了一耳朵,笑道:“七夕还远,等我们回程时还来得及,那时你还想看灯会,再回来看就是了。”慕容胜雪听了,只说一句:“宁叔真狡猾。”然后就迈开了步子继续向前走去。慕容胜雪想,若是方才他开口问,必定是:宁叔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
可惜慕容宁已经不给他问出口的机会。
而慕容宁,深知侄儿见缝插针的本事,内心岂敢懈怠?一提到他们俩的关系,就仿佛拨动心里一根敏感的弦。慕容宁始终想不通,为什么侄儿的情思会寄在自己身上,为什么情中生变也还能如此执着地要在他身上找回。有时看着慕容胜雪清亮的眼睛,慕容宁会辨不出,那究竟是爱情还是亲情,是感情早已变质,还是……只是孩子执拗地想要占有。
然而就算慕容宁问了,慕容胜雪也不会给出一年前的答案。有些话,说一遍就够了。
翌日临出城门之际,慕容胜雪回头看了一眼,越过屋檐的绿叶还郁郁葱葱,他说道:“听说安陆秋景好看。待我们再来时,应已入了秋,便能看到另一番景象了吧。”
第九章09.
*慕容·喝不了多少·被推出来顶锅·正合我意·宁叔你等着·胜雪
慕容·自己作的死·因小失大·在惊吓中膨胀的爱情·侄子真好·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