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也不欠我们什么,”牧妈妈微微鞠躬:“请您回去吧,我们孤儿寡母,但还能过下去。”
“家父当年在外有了小孩,我们四个孩子都不知道,”对方着急着解释:“家父蒙冤被捕时您花尽钱财疏通,最终无法保释他出来,我们也完全没有听说。家父被处死后第三年冤情才得以昭雪,警局早已退还了全部钱财,并有丰厚的赔偿,这里面自然也有您和……您和……我们最小的弟弟的份……”
牧无比恶心,又要冒火了,真纪轻轻扶着他,他不好在真纪面前吼,怕吓到真纪,只得作罢。牧恨着眼前这位“哥哥”,“哥哥”还兀自解释:“您一定过得很苦吧,不要否认。您十五岁便有了家父的骨肉,独自一人将孩子抚养长大,家父无法照顾您,也无法在经济上支持你们母子,没有尽到任何义务。当年父亲只是一名警视正,以一人工资养活全家六口人,自是毫无赢余。”他急促地顿了顿:“家母已于年初过世,我们四兄妹终于能凭着自己的意愿处理这件事了。我们都很感谢您不求回报地抚养牧家的孩子,给予他良好的教育和……”
“什么良好教育,什么牧家的孩子。”真纪气愤地开口了,她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平日在家绝少参与重大事情的讨论,可想而知她现在气得有多厉害。她扶着丈夫的手臂,哀怨道:“你们家孩子所有的一切我们绅一都没有,普通孩子所有的幸福我们绅一从来没有品尝到……还想用几句话带过去……”
牧埋头看真纪,真纪眼泪一颗一颗滑落,顺着脸颊滑下来,低落去了胸口衣领上。真纪气坏了,她轻声道:“婆婆初来神奈川,身无分文,你们帮过麽?绅一出事生死未卜你们有说过话麽——您是位警视监吧对不对?——你们,‘牧家’,的孙子出车祸差点丧命,你们过问过麽。现在一切都好了,绅一的冤情洗清了,你们有了个立功无数年少有为的警视长弟弟了,你们,便来认弟弟了……”
“夫人,”对方深深地弯下了腰:“当时家母还在世,请原谅我们子女的无能为力。”
真纪不再说话了,再说便过头了。屋子里没有人说话,对方深深埋着头,双手举起一张支票,高举过头,递去牧妈妈面前,牧妈妈却连眼珠也没朝下移。这样的场面整整僵持了三分多钟,对方最终放弃了,缩回僵硬的手,站直了,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后退着出了店铺。站在店铺外,对方埋头道:“我还会再来的,我会不断地请求豆歌小姐的原谅,这也是我们子女……和父亲,共同地意愿。”
没有一个人说话,对方最后说:“我们四兄妹,都很自豪有这样一位弟弟。”
好好的一天,就这么扫了兴致。真纪搂着平静站立着的婆婆,不知道女人一辈子到底要在男人身上吃多少苦。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那之后牧就不再说话了,看得出他在生气,只不过不好在家人面前发作而已。牧腿边儿的小莲瞧见了可怕的画面,吓得厉害,要哭不哭的,马上不会说话了,真纪只得带着他出来,不断说故事给他听。牧一人在书房坐着,没人敢进去跟他说话;真纪陪着婆婆,婆婆微笑着说我没事,这么多年来,苦是我自找的,真正苦的倒是绅一了。两位漂亮女人坐在偏厅,牧妈妈今年四十一岁,保养得好,看起来三十上下,娇滴滴地;真纪年轻貌美,长脖子露出和服外一大截,看着气质好好。牧妈妈看看美丽的儿媳妇,叹气道:“美丽女人要做好姑娘更难。”她又说:“真纪也吃了不少苦,我们牧家也欠了你。”
“和绅一比起来都不算什么,”真纪拿着婆婆递来的新腰带看:“绅一进去那几年我总是在想,我再怎么苦,也还活着,若前方是即将到来的死亡,我还能这样坚持下去麽?那四年里我总觉得自己委屈了,得不到丈夫的呵护;要独自一人照顾孩子,还要忍受团里的排斥……可我又想,绅一也不是故意不管我的,他莫名其妙被抓进去,还要被杀,他才是最委屈的人。是啊,真正苦的,倒是绅一。”
“为什么没有人替我们做主?”真纪放下腰带:“我们的痛苦就没有关系麽?”
“弱者都是这样的,”牧妈妈跪去媳妇背后,替她盘头发:“绅一最知道这点,他会努力朝上爬,让家里不再受这样的气。你要支持他,男人越成功,内心越软弱。将来,你要理解他内心的不安和胆怯,因为越朝上走越没有退路,越输不起。”
“妈妈,”真纪感觉着婆婆的手在自己发间穿梭:“男人没有女人不行麽?”
“真正的男人都是。”
真纪如释重负地笑了,柔软下了身子骨:“那我就放心了。”
“但女人可以没有男人么?”牧妈妈替真纪插上了梳子:“——陪我去庙子吧,带上小莲,我看绅一今天是不会出来了。他从小就这样,你别在意。”
婆媳两人要好地出了门,牧等着家里人都走了,黄昏时分,他自己也开车出了门。他去了港口,自己找到了那间仓库,敲门进去了。不知何故,里面的人都认出了他,看见他后,都投来了警惕的目光。牧走入了侧门,穿梭着去了上次那间小小的练习室,里面有些人,但都不是上次的人。牧脱去衣服,稍作热身之后开始在沙包上独自打拳,旁边的人见他无意上台,也就纷纷练了起来。过了阵,有人通知着泉步过来了,泉进门就说:“你伤口好了?我听说了,用刀那人我已经处理了。”
“你说当年参与的警察大概多少人?”牧一边打沙包一边同泉对话。
“不下百,不过真正清楚幕后的不多,大多数只是拿钱办事,不知道运的其实是什么。”
“现在又出来的那些货,还是以前的人管?”
“上面发货的人肯定没变,”泉点头,也开始脱衣服:“下面无所谓,下面拿钱办事,谁办都一样。”
“我来把他们一个一个拎出来。”
“跟你商量件事,”泉走去牧身边,揽着他的肩:“绅一……”
“说。”牧还猛烈地打着沙包,敢情是拿来当“哥哥”打了。
泉一个白眼:“这里不好说。”
“就在这里说。”牧打得更猛了,拳速快得让人看不清拳头的模样。泉一个不耐烦,揽着牧的肩把他架去了里面屋子,泉嘴里咕隆道:“你这人迟早打死在外面……打死你……”
“好了,说。”牧一屁股坐去沙发上,头顶冒烟;就这点时间他就热成了这样。
“你知道原始药的出处,对不对?”
“啊。”
“你知道是谁做的?”
“牢里面,我吹空调的房间隔壁,是那人吹空调的房间。”
泉“噗”一声笑了,大笑道:“你们这个死牢坐得高级……”
“你去坐坐?”牧也笑了:“夏天房间里面六十多度,每天放风一个小时——我是得找地方凉快。”
“哪里来的空调房?”
“牢头办公室,我把他们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