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记得么?小的时候,你曾对我说,生命是件艺术品。”藤真爸爸摸着儿子的脑袋:“儿子,你是对的,你不知道听到这话时,我是多么为你自豪。”
藤真靠在爸爸肩上,爸爸埋头,用下巴和肩膀夹着他的脑袋说:“那天牧莲把你为他画的画像扫给我看了,你画画越来越好,很多笔触连我也自叹不如。你继承了我和你妈妈的全部,继承了你外公和太公的全部,我们都觉得欣慰。”
“我的儿子也会继承我?”
“这样那样的,总会有些。”
“爸爸,我那天突然想……”藤真坐正,认真地看着父亲:“我搞不好是同性恋。”
藤真爸爸一愣:“你都二十六岁了,这种事情还没弄清楚?”
“没有人爱我,”藤真苦恼地说:“我也没爱过人。”
他焦急地看着父亲:“我是不是不会爱呢?”
“你从小就很有爱心啊,爱着农场里所有动物,爱着我和你妈妈,爱着薪……你怎么会不会爱呢?”藤真爸爸哑然道:“可能你爱的人还没有出现,可能已经出现了,但你还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我是不是生病了?”藤真把头枕在父亲腿上:“我是不是犯了可怕地错误,为什么没有人爱我?”藤真把脸颊朝爸爸肚子上压:“怎么就知道自己恋爱了?”
“每一个人都不一样,我的话,”藤真爸爸捧起儿子的脸,让他坐好,看着自己的眼睛:“若是自己喜欢的人,她让我我吃再多苦我也不记恨她,为她所作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幸福。她若生我的气了,我会如天塌了般沮丧,绞尽脑汁讨好她。只要她好,我被她折磨死也心甘情愿,爱她是人生最大地幸福。”
藤真笑了。父亲有些累,他送父亲回房间睡觉后,搬画板去农场写生。他画着层层白雪,馒头靠着他打盹,发出平静地鼾声。突然,藤真的笔掉落去了地上;他脑子里一直绕着爸爸说的那几句话,现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这才读懂自己的心。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那之后的一天半几乎杀了藤真,他脑子里全是牧的声音,无时无刻不在回忆自己和牧曾对过的每一句话,牧的每一分表情。他拿不起画笔,他弹不了琴;甚至和父亲对话也是心不在焉地,还老踩馒头的尾巴。假期一过他疯了般回到神奈川,当时正是深夜,他也顾不上了,立刻给牧去了电话。牧没接电话,这可怎么办?他转头拨给牧家,牧妈妈接了电话,低声说绅一出去了,每天这个时候绅一都出去,或许跑案子去了。
藤真可是知道的,牧不会跑案子,牧这个时间一定在那个港口揍人并被揍。他招车去了港口,可是港口那么大,牧在哪里呢?他苦苦等待二十六年啊,他不要再多等一秒。藤真沿着海边走,身边来来往往地人,有几个长得特别壮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藤真便跟着、估摸着对方消失的地方一点点摸索,他最终摸索去了集装箱停放区。
藤真听牧说过类似环境,但集装箱这么多,他要如何找牧?找了半天他没找出个名堂,他缓过两天一来的第一口气,思索自己这究竟是做什么。他不知道自己是从多久开始爱上牧的,此时此刻,他简直觉得第一眼看牧时自己就已深陷其中了,只不过不懂这个感觉而已。他盼了多久啊,一个可以让他爱的人,现在这个人终于到来了;虽然可惜了些,已经不能爱自己了,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藤真是如此打眼,这个区域又这么敏感,走私的杀人的偷货的警察搞埋伏的都在这里转悠,藤真很快吸引了管这块儿的所有人的目光。走着走着,他隐约听到了什么,似乎是吆喝声;他觉得自己找对了,于是顺着风的呼声朝前走。他听见了些许脚步声,逐渐包围了自己;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逐渐地停下了脚步。
身边出现了一些人,都看着他,都不作声。一些人亮出了刀,牛犊子藤真却也不怕,静静站着——莫非还琢磨着同这些人问路?
最后是泉步出来干涉的,泉步在暗处对那些人说,我的客人,那些人立刻退开了。藤真只听泉步哼哼过两声,但他居然认出了这个声音;他怒目瞪去,定眼辨认一番,立刻确定了目标。他冷冷地注视着泉步,泉步走上前两步,脸露了出来;他说:“你找绅一是不是?你来得正好。”
他转身走进了集装箱山,藤真跟着进去了。跟着进去时藤真才让脑子冷却下来,一冷却下来他才想,找到牧又如何,相处的模式不会变,自己对他他对自己的方式、亦或态度、都不会变,自己这么着急是做什么呢。只不过察觉到了一份心意,改变了一些心境,定义了一个东西,这世界怎么就看着不像从前的世界了呢,它其实什么也没改变不是么。藤真这才发现一份心就是一个世界。
两人左拐右拐走到一座集装箱面前,泉步敲了几下门,回头示意藤真跟上。里面和外面是两个世界,里面热火朝天挤满了人,中间一个台子,两人正撕扯着,藤真看得瞪圆了眼睛,觉得其中一人就要死了。泉步带着藤真去了小房间,进去时牧正不要命地跟另一人厮杀,两人都没穿任何衣物,两人都打得头破血流。
藤真仔细看牧的伤,随后温柔下目光看牧的脸。这段时间他都来这里打么?莫非牧技艺超群总未受伤?不然怎么不来自己这儿包扎呢?他看着牧的动作牧的脸,想自己喜欢不喜欢牧外面的一切都不会改变,然而自己的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藤真健司都不是藤真健司了。他愣愣地看台上的牧,泉步靠近藤真低声道:“你能不能管一下?他再打下去这个月之内肯定死了。”
藤真一惊,问泉步:“他受伤了?”
“上个星期美国回来了个人,专长是踢头。他的头中了十几下,对方最后被他打残了。”
藤真惊奇自己居然会跟撞断薪的腿的人如此和谐地交流,他仔细看台上的牧——除了肚子上一块抓伤之外并未见明显外伤。对方打牧如打沙包一样,牧打对方像打木人桩;藤真看得直皱眉头,怕对方打牧的要害。他知道牧火爆,同牧打球就知道;可他不知道牧是不顾生死责任的人,眼前的牧,就如宁愿打死在这里也不愿活一般;他美丽的妻子呢,他可爱的儿子呢,他苦命地母亲呢?他都不管了?……
……可是打架时的牧浑身罩着慑人地美,藤真看呆了。这时,牧要抓对方的脚踝,手却哆嗦着抓不稳。对方趁机扬起手臂,用双肘撞牧的后颈。这个动作太致命了,藤真沉声对泉步说:“喊停。”
“不能喊,打下台才停,或者打死。”泉步咬咬牙,突然冲去台子边狂喝道:“停!两个疯子都给我停!”
两人根本不停,牧的脸上挨了很多下,藤真看得几乎无法呼吸。他发现牧的问题了,牧的双拳捏不紧,手控制不住根本无法攻击。看着如此处于劣势的牧,藤真突然丢下拐杖去了台子边,灵活地翻进台子,盖去了牧身上。这下台子下都哗然了,无数人喊犯规还有无数人喊对方直接把藤真打死。藤真盖在蜷缩在地的牧的身上,拼命保护他不挨打。盖上去这一下藤真的心终于踏实了,背上几拳头下来,他只觉自己的胸膛和牧的后背镶在了一起,巨大地幸福让他失去了理智。对方一开始打了几下,打下去时藤真的肌肉又硬又紧,对方还以为藤真本人也是打拳的,便一把抓住藤真的肩膀,要拉起他来和自己打。藤真紧抱着牧不放,他在牧耳边喃喃道:“你疯了?你想死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为什么要死?”
对方又打了几下,实在没意思,退去了一边。藤真的背快给揍断了,胸口发闷眼冒金星,肩胛骨也好肋骨也好都像燃烧一样疼;自己挨几下都这么疼,牧是什么感觉?他和翻上来的泉步一起把牧拖回了台下,牧的鼻子让血块堵住了,藤真拿过旁边一支笔,喊泉步把牧的头扳起来,然后对牧说:“忍一下。”
他将笔探进去死命戳那块血块,血一下子喷了出来,藤真面前毛衣上全是血。藤真和泉步架着牧回了泉步的休息室,泉步留意了下藤真的腿,藤真的腿平时看着一点儿也不瘸,现在没了拐杖才看出他之所以不瘸是因为手臂力气大,硬生生撑住了身体;藤真的膝盖不能借力,脚踝不能动,架着牧走得极是勉强。泉步伸长手臂捏住了藤真的肩膀,帮助他控制身体;一捏藤真的身体,泉步心里咯噔一响,只觉手下捏着坚硬地大理石;他从没捏到过硬成这样的肌肉,这人看着细瘦,隐藏在内的却是这样一副身子骨。
牧脑子昏乎乎地,也没搞清谁在他身边;藤真拿冰块压住他的鼻梁,随后大致检查了他的骨头,对泉步说:“电筒。”泉步让下面的人找了电筒过来,藤真拿电筒看了看牧的瞳孔;除了充血之外,左眼和右眼对光的反应也完全不一样,左眼瞳孔明显呆滞很多。藤真一边检查一边问泉步:“他手抖了多久了?头部重创具体作用在哪里?最近有没有恶心感?下台后他吐了没有?”
“吐得死去活来,”泉步佩服地观看藤真熟练地检查病患:“看起来是脑震荡。”
“明天照个片,可能有内出血。”藤真将电筒放去一边,对牧大声道:“牧绅一,你捏一下我的手。”
牧有气无力地捏了几下,藤真拍拍他的脸,喊他:“你头痛么?恶不恶心?”
牧头昏,找不到方向,东倒西歪地靠在藤真身上,说不出话。藤真再次看看泉步,泉步咬牙切齿地说:“四月开始打,十月之后越打越不要命,最近干脆直接疯了。我三天前才回来,回来就听说了——现在每个人都在说他——说里面有个人又能打,又不要命。”
“你们不做药,他也不会拼命。”藤真粗鲁地捏开牧的嘴巴,查看里面的情况:“他工作压力太大。”
“我看是家庭压力,”泉步没好气地哼哼:“感谢你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