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市真的和笛木对上了,原因为何不知道,总之伸市现在一心一意要毁掉所有的药和所有的资料,牧自是拜托上天保佑真木医生成功。牧这宗案子已经基本脱手了,局里正看是不是让他接个军火走私案,可牧最近心情混乱人也没精神,不想接这么大手笔的事。太太在了小孩逐渐康复了,他反而越来越开心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能每天往死里打拳。他差点把人打死,也差点被人打死,只不过现在受伤了他不敢朝藤真那里跑,他一点儿也不敢见藤真。看着藤真的脸他会彻底失去原则。
他逐渐了解自己的心了,在伸市和笛木的影响下他终于学会了窥探自己的心灵。真纪回来了,小孩好了,家庭美满了……他没有借口再幻想有朝一日能同藤真走去一起。藤真的血常规化验单出来那日他曾雀跃无比,他终于踏实了,终于是壮了色胆,要追求藤真;老天拿自己的命刺激自己,没用,老天拿藤真的腿威胁,还是没用;然而老天爷是眷顾自己的,他狠心拿藤真的命做最后要挟——终于有用了。那几日里,他思索了无数种方法,幻想了无数情景;他可以陪藤真画画或者雕塑,陪藤真去哪里旅游一下,他还可以陪藤真回北海道看藤真他爸——他可是去过藤真的家,那些景象都让他拿来做素材了——他幻想着自己和藤真路过熟悉的店铺和山野,藤真温柔地讲述童年的故事。
可他还是迈不出这步,这不是因为伸市所说的、对家庭的责任感作祟——他对家人真的抱着一份很深的感情,他不愿意让这个家庭破裂。他想他是留恋着真纪的,以前不好说,现在总归是真心愿意在一起的,两人一起走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对彼此的渴求成为了之间最深地绳索,他不想背叛这份深厚地感情。
还有一份感情困扰着他,每每和藤真面对面时,藤真总是同自己欣喜而缓慢地聊身边事,这份有些像友谊但又比友谊更深厚地知己情是那样珍贵,用爱情替换下它是多么愚蠢地行为。他总是这样懦弱,鸵鸟般想自己和藤真目前这样好,自己何必破坏这层关系。蒙住头他就想这样就好,面对藤真他又想天啊我是多么爱他,受不了了,受不了了,我这就要向他表白,要疯狂地将他勒在怀里,深深地吻他。矛盾地念头相持不下,一见藤真就止不住地爱他,分开了,激情又一次褪下去,理智重新主导一切。
他快疯了,对藤真的感情和种种不现实快把他逼疯了。他从没像最近这样思念过藤真,他想知道藤真给他的信里都写了什么,是不是真像伸市所说的那样,透着对自己的、深深地感情,本人却又毫无知觉。他已经二十七岁了,却回到了少年时代,那般地满怀激情,挥动拳头发泄不出,对方拳头带来的剧痛也无法减轻其压力。他每次都累得瘫倒在台上,不这样他就停不下对藤真的思念。
昏迷间,他告诫自己,牧绅一,不要再同藤真见面。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一月二十号了,藤真最后一次拿假,二十二号回来之后,安排好三期病人,复健所就可以关闭了。藤真下班后立刻乘车去了东京,当天夜里赶回了北海道。这几天正是两个疗程之间的休息日,父亲在家休息,藤真到家时父亲已经睡下了,他趴在父亲床边睡了一夜,只觉无比安心。
早晨父亲摸着他的头发喊他:“健司,你不认识一下骨头?”
藤真迷糊地撑起来,他的身体以一个古怪地姿势扭曲着,屁股就快撅到凳子外面去了。面前是只狗,狗还盖着背子,正瞪眼打量他。藤真扣扣头喊他:骨头?那狗立刻凑上来亲他,又亲又舔,藤真嘿嘿笑了。
“昨天雪大,”藤真站起来活动身子:“差点无法降落。”
“太阳出来了。”父亲看看窗外:“陪我去院子里瞧瞧。”
父子两人去了院子,雪太厚轮椅下不去,藤真拿凿子和电锯去院子深处给父亲找了块冰。父亲已经没办法拿凿子了,藤真替他凿,他在一旁指点。藤真雕了朵花,父子两人嘻嘻哈哈地凿啊凿,花雕好时已是中午了。中午左右米亚的儿子阿宝回来了,藤真微笑着同对方问好,对方和藤真不是很亲近,有些别扭,忸怩半天才回了声好——用着阿依驽人的语言。
那朵花好漂亮,虽不能做到像藤真爸爸那般雕镂空花,藤真却已很好地理解了冰的特点。阿宝觉得花漂亮,把它由雪地里拿上了平台。下午藤真和父亲再过去时花已经开始融化了,边缘柔和,滴着泪珠。阿宝大窘,他这才发现平台上藤真庸司座椅上那块毯子插了电;可藤真说没关系,本来也是雕着玩儿。
藤真在家弹琴,藤真爸爸在一边儿听,苦笑着说:“你不要尽拣难的曲子,最终还是简单的调子最打动人心。”
藤真可不要弹简单的,本来也没觉得多么打动人心,再不难点好玩儿手指的话那可就不弹了。藤真爸爸慢慢走过来,坐去儿子身边说:“你弹个音阶。”
藤真弹了个音阶。
“你轻重轻重地弹。”
藤真第一个音轻,第二个音重,很快地跑了六个八度。
“现在重轻轻。”
藤真开始不顺手了。但他很快地适应了节奏,开始重轻轻,重轻轻地弹。
“现在五个一组,”藤真爸爸难住儿子了,无比得意:“五个。”
藤真手下一片混乱,原本一拍两个音,现在可是五个,那得快多少那,还得估摸着每五个音重一回。藤真爸爸大笑:“重音不够明显——好吧,现在七。”
藤真默默看了父亲一眼,尝试每七个音重一下。藤真爸爸看着方寸大乱地儿子,快乐地说:“怎样,简单的东西一样可以值得琢磨。你现在从2到3,从3到4地加速,同时保持第一个音是重音,记住,是匀速加快……你看看。”
藤真咧着嘴笑,他紧张地数着间隔,同时调整速度。藤真爸爸看了阵,感慨地说:“从小就得这么逗你你才能练琴,我可不容易。”他摸着儿子的头说:“你嘴里念吧,间隔3就是di-ffi-cult,五就是ve-rydi-ffi-cult。”
藤真大笑,一边念一边点头:“ve-rydiffi-cult,ve-rydi-ffi-cult,哈哈哈哈!!”
“七怎么说?”藤真爸爸考藤真。
藤真摇头:“ve-ryve-rydi-ffi-cult?”
“ve-rybloo-dydi-ffi-cult。”
藤真大笑,一边笑一边捶琴盖。藤真爸爸幸福地看着儿子:“果真要这么逗你你才愿意弹琴,画画也一样,跳舞也是,诶……”
“我最近雕了座彼得路西卡,薪让我送去法国卖。”
“法国?不错啊。怎么送过去?”
“飞机,我怕撞烂了。”
“撞了就该他寿终正寝了。”
藤真吞吞口水。
藤真爸爸指着那朵逐渐融化的花说:“每一份艺术都有寿终正寝的时候,生命力越旺盛寿命越长。十九世纪的音乐作品不如二十世纪的受现代人青睐,然而一些十八世纪的作品却仍在演出——那是他们生命力更加旺盛所致。”
他揽着儿子的肩说:“每一件艺术品都会死去,没有死就没有终点,没有起点;然而每一份真正的艺术品又都担负起了承前启后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