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的,她会追随;他欢喜的,她亦会欢喜。
她就这样追随着他的喜怒哀乐。但她的内心深处,仍是希望他能够回过头来,看看她一眼。
她看着他受伤,看着他疯狂,看着他彻底堕落,看着他要玉石俱焚。
这一次,她看不下去了。
她用了毕生修为,才换来与他肌肤相亲的这一瞬间。
——这一次,你会看看我么?
——如有轮回,下一世,你还能,看看我么?
※
礊龙、狼王爪合力劈开娑罗双树那条几不可见的缝隙。破开枝干的瞬间,光芒大盛,恍如白昼。
只见自娑罗主干中浮现一颗圆珠,半黑半白,光华流转,灵气逼人。
细细看去,那黑色的一半却好似在慢慢褪去,似是与那白色的另一半在争斗。须臾之间,黑仍是抵不住白的紧紧相逼,一丝一丝消融殆尽,最终消失不见。
而那边的双沙罗却轻哼一声,唇心漫出一口血。那抹朱色染上胸前衣襟,星星点点,仿佛红梅。
但她脸上却无丝毫难过的神色。她望着摩诃子怅然失神、毫无反应的模样,试探性地轻触了一下摩诃子被血染透的唇,发出一声释然的喟叹,细语呢喃,其中所含的,是脉脉柔情、也是满腹愁肠:
“摩诃子,我们,来生一同赎罪……”
那一句轻语消散在光芒中,带来一声珠玉碎裂的声响。
灵丹破碎,散于天地,化成星光点点,霎时不见。
那些枯萎的草木被那点散落的光辉碰到,潇潇簌簌,竟开始一寸一寸舒展开干瘪的脉络,恢复成原本绿意浓浓的模样。
点光入林,草木清华。
双沙罗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她紧紧捧着摩诃子的脸,眉间一点光却早已消失不见。她的目光描画着对方的眉眼,眼角眉梢都写满了满足与心安。
但她的足却已开始透明,连同摩诃子的一同慢慢消散。一袭白衣,一影红衫,自下而上开始化为尘埃,一点一点变为虚无。
当那点消逝蔓延到胸腹,摩诃子却缓缓睁开了眼。眼是同双沙罗一样的、黑水银似的颜色,没有魔的狂,也没有执的痴。他注意到眼前的双沙罗,眼波一动,开了口,虽是沙哑,却不复癫狂:
“沙罗……”
最后一声飘飘洒洒,如同叹息,带着两人最后的身影,终是化为天地之间一缕幽光,下一刻便消失不见。
满树娑罗,倏然凋零。
地上那些洋洋洒洒铺了一地的花,也慢慢干枯卷曲起来,露出地表尘埃的颜色,上面有一块又一块暗红的血迹。
周围草木渐次繁茂,而娑罗双树则逐渐衰败。
方才被埋在花瓣之中的菩提子却在此时发出光来,明明晃晃,仿佛夜空北斗,指路明星。
光华渐盛之间,有两粒菩提子忽地就脱离绳结,漂浮于半空之中,在那娑罗双树彻底枯死之前,埋入那被刀刃劈开的裂缝之中。
——这一颗,是执念成魔,求而不得,心生怨怼。
——这一颗,是双生相伴,无望而终,闺怨幽幽。
俏如来静静躺在苍越孤鸣怀里,胸前的白衣尽数染红。有星点微光落在他身上,却无法改变他此刻命悬一线的情状。
人生有八苦,二六有因缘,娑罗难成双,情恨怨长久。
这两颗菩提子所感受到的尘缘情苦,是谓——
怨长久。
※
“王上!”铁骕求衣将礊龙收起,看到苍越孤鸣呕出一大口鲜血,急忙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苍越孤鸣已是极为虚弱的模样。他失血过多,紫黑色的衣袍变得沉甸甸的,看不出任何变化,但将手贴上去便能感觉出一阵骇人的湿凉,再拿下来掌心就被染上一层淋漓的鲜血。
他喘息着,抚在俏如来胸口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铁骕求衣靠近之后发现,他的手里依旧发出微弱的、淡紫色的光。
——那是苍越孤鸣的妖气,被源源不断地推入俏如来的体内。
苍越孤鸣半头长发都已变成银灰色,眼睛已经是狼眼的模样。他是勉力强撑着人族的模样,用尽全力周转着体内已尽空虚的妖力,只为再为怀中人博取一丝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