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俏如来脸上的衰败之色却未曾停止。微微颤抖着的睫毛是艳丽的红,却无法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点颜色。嘴角的鲜血未曾干涸,一丝一丝地蔓过腮边,没入鬓角,染红了一把白色的发。
一人在无可挽回地死去,而另一人则在拼尽全力地救他。
铁骕求衣扶着苍越孤鸣,他能感觉到身侧君王身体的虚弱和颤抖,心知再这样下去,苍越孤鸣怕是也要撑不下去。不及多想,铁骕求衣探手入怀,取出一小盒,拇指拨开盒盖,露出一丸暗红色的丹药来。
他将那打开的小盒向前一递,低声道:
“王上,这是‘火炼丹’。请王上服下,以缓伤势。”
苍越孤鸣没有抬头,说:“给俏如来。”
“王上。”铁骕求衣的眉动了一下,“‘火炼丹’乃妖族所制,不可给人族之人服用。”
“给俏如来。”苍越孤鸣依旧没有抬头,“莫要让孤王重复第三次。”
“王上。”铁骕求衣垂下眼,“此药药性霸道,只适用于妖族体质。俏如来是人族,此药与他服下,只会害了他。”
“……”听到“俏如来”三字,苍越孤鸣才缓缓侧过头来。他看着铁骕求衣,问道,“可有法子救他?”
“有。”铁骕求衣看着苍越孤鸣的双眼,一字一句回答:
“王上服下此药,用交合渡气之法将药力通过王上体内佛力渡给俏如来。”
“什……?!”苍越孤鸣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一双湛蓝色的狼眼睁地圆圆,苍白的脸上满是惊惶。
“是,交合渡气之法。”铁骕求衣神情如常,点了点头,“如何决断,还请王上斟酌。”
※
苍越孤鸣看着铁骕求衣,目光从对方脸上挪到那丸红色的药,神情复杂。
他将菩提子放在心尖上,捧着他,护着他,不愿伤到他一分一毫。他曾想过与他携手相伴,却未曾……未曾有丝毫僭越的想法。
菩提子于他,是镜中花、水中月,是他仰望的信仰,是他想要亲近的温情。
而……此刻在他怀中的,是菩提子,亦是俏如来——那个他看着长大、有喜有悲、有嗔有痴、会气恼、会纵容、会无条件包容他,甚至……会用生命保护他的俏如来。
他看着他紧闭的眼、苍白的脸、染血的唇,看着他眉间红色的印、红白掺杂的发、满是血污的衣。他用眼神细细描摹他的模样,将他刻入心底。
他知道他是不同的。他看过他呱呱坠地的模样,也看过他成长后的清俊儒雅;看过他自请出家的执着,也看过他面对百般刁难的宽和。他知道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他见过他的悲欢喜乐、爱恨嗔痴。他知道他就是如此生动的模样,有着身而为人最鲜活的情感,亦有着身为佛者最慈悲的胸怀。
他知晓他是不同的,他对这样的他,很欢喜。
他心悦这样的他。
苍越孤鸣几乎是在这一瞬间才注意到自己对俏如来的情感——不同于对菩提子的依赖与信任,而是一种发自内心、源于本能的爱恋与倾慕。
他看着俏如来,想起那次令人悲伤的争吵,以及那个荒唐的吻。
他为什么会吻了他呢?
他现在知晓答案了。
苍越孤鸣低下头去,将俏如来往怀里拢了拢,在他眉心印记上落下一个吻。
“对不起。”他说。
“对不起。”
“孤王会救你。”
“就算你恨孤王……”
“孤王不会让你死的。”
苍越孤鸣抬起头,向铁骕求衣伸出手。
※
耳畔是繁茂枝叶掠过的细碎声响,怀中是细微轻浅的虚弱气息。
苍越孤鸣勉力维持着自己的人形,抱着俏如来快速奔跑在龙泉寺后山上。
铁骕求衣自请回龙泉寺,只言说要协助风逍遥帮衬寺里,事情办妥后再去镇上帮助史艳文等人。
他是在为自己留出空间,苍越孤鸣心中清楚。
他想带着俏如来远离那块空地,纵然娑罗双树灵丹已毁,但苍越孤鸣仍有所顾虑。他与铁骕求衣分道扬镳,转身往山后密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