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荼罗躲闪不及,衣袍被破,冷铁刺入血肉,带出猩红粘稠的血液翻涌。
而就在他背后中刀,尚未闪身之时,面前一刀一剑又呼啸而来,念荼罗看着眼前龙泉礊龙挟着冷光逼近面门,嘴角却扯出一个诡异至极的弧度。
刀兵入体,命絮飘零。
念荼罗倒在众人刀剑兵戈之下,周身浴血。一身本灰色的僧袍被殷红血液染成暗色,干瘪蜡黄的脸上满是血迹。
他倒在自己血液凝成的小泊之上,一双眼不曾阖上。呼吸未停,却短促轻浅,喉咙深处发出风箱一样的干涸之音。
那双黑蒙的眼望着无垢之间的弧形穹顶,似是在看着那白色的顶,也似是透过那顶在眺望着什么。干裂的唇被鲜血浸润,呈现出一种诡异凄厉的颜色,那唇一张一合,带出的声音也仿佛的涸鱼一般,干哑枯涩、死意沉沉。
他反复念着,仿佛咒术隐语,一声声,一字字,念至断气,才肯罢休。
众人听得清楚,念荼罗死前反复重复的话是:
——一定要把……带回来。
※
“苍……狼……”
俏如来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银灰巨狼,手中白晶念珠攥得紧紧,硌地掌心一阵发疼。他自那湛蓝双眼中看到倒映其中的自己,下意识地就要冲上前去。
但当他对上那双眼时,却又生生收回了已迈出寸许的脚。
那双漂亮的眼依旧蓝似浩海,却夹杂着俏如来从未见过的冰冷与陌然。苍越孤鸣一步一步向前走着,身形逐渐幻化为人,层叠袍服被山风带起,猎猎作响,遮蔽了身后唯一的通道。他望着眼前的白衣青年,那眉目仍是记忆中的模样,然则眼底流出的执狂却是俏如来不曾见过的。
他脑内回荡着挥之不去的细碎声音,或是一人言,或是数人语,盈盈绕绕缠在耳底,让他分不清哪道声音才是属于自己。苍越孤鸣对着俏如来伸出手,蓝色双眼中不见丝毫神采,手臂抬起带动王袍错动,上面的珠玉碰撞出细小的清音。
“地门需要你,我需要你,大智慧需要你。”
“菩提子,随我回去。”
他说一句,便向前走出一步,无神的眼虽是涣散,但却好似带着让人心神俱悚的力量。俏如来看着苍越孤鸣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知对方危险,自己应转身逃离。但他看着苍越孤鸣这般模样,心口那点疼痛骤然便扩大到全身各处角落,逼得眼眶鼻尖都是一片酸疼温热。一双脚仿佛被钉死在地上,挪不了半分毫厘。
他看着那苍白的手逐渐向自己一寸寸靠近,指尖蹭到微蓬的额发,擦过与发相接的那点肌肤,最后停留在自己眉心那一点上。暖金的眼里含了雾气与辉光,带着半分柔情半分歉意地看着面前的苍越孤鸣。俏如来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记忆中爱人微凉的脸,却因着臂长差距而只能触到他胸口的棱锥型坠子。
指尖传来的冷硬仿佛无法融开一般,俏如来频频眨眼,似是倔强地不肯合上。他感到那抚上眉心的手指带着与钟声相仿的力量,一点一点融化着脑内的理智与意识。俏如来已知苍越孤鸣要对自己做什么,他不曾逃避,亦不想逃避,他凝望着苍越孤鸣依旧平静无波的脸,轻轻说了一句:
“苍狼,对不起……”
话音消融,俏如来感到神识渐消,而此时腕间却陡然传来前所未有的高烫热度,激得他一下就清醒过来。
他感到手腕上系着的菩提子重量逐渐变轻,眼角余光看到有两枚光点飞至两人之间,光影绰绰,佛光清圣,连绵不绝。
苍越孤鸣好似被那佛光烫到一样,抵在俏如来额上的手吃痛似的缩了回去,转而捂住头侧,神色痛苦难当。那双蓝色眼里似有明灭光影流过,苍越孤鸣按住额角,看着眼前同样眼露关切的白色身影,一边难捱粗喘着,一边从嘴里挤出断断续续的话:
“俏……如来……”
——这是……!
——是菩提子,是菩提子!
——不能让菩提子离开!
“俏如来你快走……”
——无垢之间有异,快把菩提子带回去!
——快些,快些,只要有菩提子,我等便会无虞。
“不……俏如来……离孤王远些……孤王不能……”
——不行,本体竟然……
——怎会……
——我等……竟……
俏如来见着苍越孤鸣神情纠念,似是挣扎,又抬头见菩提子光华大盛的模样,忽地就动了心念,脚下向前一迈,主动拉近二人之间的距离。就在俏如来向苍越孤鸣靠近的瞬间,浮于半空的菩提子华光骤起,于空中一分为二,没入二人胸口。
伴随着那金光一点一点消失在胸前,俏如来只感觉脑中神识一晃,随后便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温热和煦之感。这种感觉与地门钟声强行侵入不同,带着他自身都不曾抗拒的熟悉与温度,牵引着他落入一个全然未知的情境之中。
神思渐远,俏如来伸手,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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