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看护旭凤,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习惯,这习惯养成已有近万年,要拔除就和戒掉毒瘾一样艰难。
他恨透了自己,因此留下的那一半神识也只知看护,无知无觉,对熠王十三年的求索一无所知,以命相逼令簌离放弃计划后,他便回了天界,打定主意不去看,也不去理会旭凤。
熬过两个来月光景,等旭凤锦觅归位,他便提出退婚,到时大家都解脱。只是……
他本是想着要去洞庭陪伴簌离,可簌离若知道他自毁前程,又会不会还想要认他?
他心里烦扰纷杂,因分了一半修为和神识,身上又痛又乏,两个灵胎在体内躁动不安,像是感觉到了生父身体欠佳,提供不了它们需要的养分,两个孩子都很害怕。
“别怕,别怕……”润玉只得与它们小声商议,“没事的,不会影响你们的,爹爹很小心……”他计量过分出的灵力,剩下的小心使用,理应够的。可灵胎不听这个,往往被他安抚下去片刻,不多时又闹起来,像两个嗷嗷待哺的小燕子。
辉儿与他朝夕相伴,似乎看出他的困境,几乎寸步不离地跟随着他,甚至化出巨大的灵力球,用鼻子拱倒润玉面前。润玉摸摸它脑袋,温柔怜爱地道:“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辉儿瑟瑟发抖,眼里似乎有泪水氤氲,它小小叫了一声,把爪子按在润玉肚子上,润玉笑道:“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辉儿点点头,润玉又道:“那爹爹给你一个任务——你去人间寻一处舒服又漂亮的地方,将来我们住到那里,好不好?”他把辉儿支走,是怕它跟旭凤亲近,告诉了旭凤灵胎的事。
说到旭凤……
润玉算算时日,熠王此时也该十二三岁了,不动心思还好,一动心思,他就十分渴望见一见旭凤,便还是分神去看了一眼。
熠王那时还未登基,但小小少年,也有了些雄才大略的影子。每日从清晨开始读书习武,一直到傍晚才能休息,或有一些玩耍的时光,也大多和锦觅托生的圣女为伴。
还真是青梅竹马。
圣女自幼与别个不同,不懂曲意逢迎,宫内有一些贵族子弟入宫伴读,私底下时常笑话圣女,熠王听了勃然大怒,与他们大打出手。
“你们怎配笑话她!”熠王怒道,骑在一个比他高壮的男孩身上,拳头一下下垂下去,一个不留神被掀翻,那高壮男孩同样出身高贵,怒气之中也顾不上尊卑,把他一顿胖揍。两个男孩都挂了彩,熠王回到寝殿,带大他的老内侍心疼不已,问他为何要这么冲动,熠王把鼻血一擦,脏着一张小脸道:“这世上,我是圣女唯一的亲近的人了,我不向着她,有谁能向着她?”
润玉听着,这话似乎就自己变了个样子:
我是润玉唯一亲近的人,我不向着他,谁能向着他?
他心内十分黯然,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从此再不去看熠王。
可偏事要找上他,躲也没辙:又过几日,水神来见,开门见山地提出希望他不要退婚。
润玉听了颇感意外,于这许多人中,他没想到是水神不希望他退婚。
“但我……”
“我知夜神心有所属,此乃不情之请。”水神道,“但我思量再三……仍是有不得不提的理由。”
润玉十分为难:“锦觅对我并无儿女之情……我亦把她当做朋友。”
水神又道:“殿下想退婚,是因为锦觅对你并无私情,还是因为二殿下对锦觅有情,殿下作为兄长想成人之美?”
润玉不想被他看出,只得苦笑不答,水神道:“若为后者,殿下可知……其实锦觅对二殿下,亦无男女之情。”他说着将风神从锦觅口中听到的“这个喜欢那个也喜欢,最好大家都住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只言论向润玉讲了,润玉听了哭笑不得,道:“如此,是我误会了。”
他还以为锦觅和旭凤是两情相悦。
“殿下觉得,火神可是良配?”
润玉抿了抿嘴,心中不无苦涩地道:“……他是我弟弟。”
因他是,所以说不出不好的话来;可若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良配了。
水神心领神会,道:“火神天之骄子,可我或许是作为过来人,我总觉得……他尚且年轻,并没有要收心成家的意思,梓芬死前算出锦觅万岁之内有一情劫,这情劫或许就是旭凤。”
润玉听了微微蹙眉,道:“仙上的意思是……想让我依照婚约与锦觅完婚,以婚约庇佑她度过情劫?”
水神正色道:“正是。此乃不情之请,若非实在别无他法,我也绝不会提起——殿下放心,你与锦觅若是成婚,上神之誓自解不提;若锦觅万岁之后你二人尚未成婚,便由我提出退婚,万钧天劫由我来承受,可好?”
润玉心头很乱,只是道:“……让我想一想。”
水神点点头,忽而又道:“还有一事,锦觅如今在人界,竟又独自出门闯荡,她没有灵力,可否请殿下照拂一二?”
润玉岂有不应的道理,因此,便有了沙漠中救圣女,赠龙鳞的一幕。
命运种种,便是如此妙不可言,他本打定主意不去理会旭凤,可偏旭凤因以逆鳞为媒介保留了前世一丝记忆,因此对五岁那年见到的白衣仙魂牵梦萦,连带着对圣女也淡了,无法真心爱上;而他为白衣仙上下求索,此事落在圣女眼中,圣女便想为心上人排忧解难,便将沙漠中发生的事说了,龙鳞因此落到熠王手中,熠王又不慎划破手指,将血滴在龙鳞之上,无意中唤来了润玉……
这冥冥之中的情缘命数,便是如此又拧到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见过熠王后那夜,润玉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