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若有来世，我们像那时一样，再去看寒月繁星、万水千山……”

这句话一直回荡在她耳边，可是军队已经走远。自那日起，琳琅便一直在将军府外徘徊，轮班看守的士兵都认得她了。不论刮风下雨，她都不曾离去。

守在将军府门口的士兵忍不住上前问道：“姑娘，你到底有何冤情？你在我们将军府门口都守了二十多天了。”

琳琅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

“姑娘……”

“将军。”

听到身后同僚的声音，士兵赶紧回身行礼。萧衍的目光越过士兵落在琳琅身上，他认出此人是进城那日挡在父亲身前的女子。她每次望向他的眼神像凉薄的夜色，像无需多言的旧友，仿佛在耐心等待着什么。他漫不经心地看了眼便转身进府。翌日萧衍从宫里出来，回府时那名女子已不在了。

“不知好歹！”

“别打脸！本王要把这不识货的哑巴买到青楼里！”

不远处传来有吵闹声，萧衍闻声看去，好几名男子围着一人拳打脚踢，挨打的人一声不吭。听门口的士兵说，她是个哑巴。闹事者是小王爷，仗着父亲的权势向来骄横跋扈。

小王爷的巴掌向琳琅落下时被萧衍拦住，盛怒之下，他骂道：“哪个不长眼睛的狗东西？！”

仆从已经看清来人，惊惶道：“小王爷，是萧将军！”

小王爷闻言愣住，见是与自己同岁的萧衍，笑道：“武安君这是为何？我不过就和这路边的小哑巴说说话也惊动你这大忙人了？”言下之意是怪萧衍，他萧氏与王爷府来往紧密，他犯得着为了一个无亲无靠的哑巴多管闲事？这种人跟蝼蚁一般轻贱，多看几眼都是她们的福分，竟然还不愿和本王走！

萧衍并不理会他话里话外的意思，神色淡然问：“你知我是武安君？”

小侯爷笑道：“天下谁人不识武安君萧衍，不过就算……”

“以武治世，安邦胜敌，是为武安。”萧衍道：“君，帝王为君，武安为君，在我天权武安君的封号地位只在君王之下。你我同岁，你甚至大我几月，我尊称你一声小王爷……”

萧衍轻飘飘问道：“小王爷，你为何不向我行礼？”

小王爷只觉背后一凉，不过他也是个惹是生非的主，不是死到临头他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萧将军，这不过是一个街边上的哑巴，你何以至此？”

萧衍看了眼琳琅，她的脸上有擦伤，身上想必也有多处淤青。萧衍道：“从今往后她是我萧府的人，你若伤她，我便废你双手。”

他冷冷看了眼面如土色的小王爷，此人自小就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想必是头一次栽这么大跟头。萧衍走了几步，回头对上琳琅迷茫的目光，淡声道：“跟上来。”

萧衍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将这名哑女带回府里，婢女将她梳洗干净后带到他面前。他打量着眼前女子，难怪心比天高的小王爷要将她带走，生的确实端丽。

“你叫什么名字？”

萧衍一问便后悔了，他竟忘了她不会说话。

琳琅上前，手指去蘸茶盏中的水，被一旁的婢女及时制止。

萧衍道：“无妨。”

得到主子的允准，婢女才松开琳琅。琳琅手指蘸着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琳琅……”萧衍念着这个名字，神情恍惚。

自此以后，琳琅留在萧府，成了萧衍的婢女。不过萧衍很少使唤她，他平日里喜欢坐在廊下看庭院里的池子，她坐在一旁，和他望着同样的方向。只有这样，他心中才有片刻的安宁。天上云卷云舒，庭前花开花落，万物在寂静中生生不息，庙堂党争与七国战场于天地而言不过是一隅之地。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站得太高，而这些都是血流成河尸骨成堆的景象换来的。他厌倦杀戮，但为了家国，为了天权百姓，他不能从他们供奉的神坛上下来。

一只风筝落入院中，琳琅视线没移开过，却偏偏没去捡。萧衍起身走过去，捡起风筝，回头道：“你会放风筝吗？”

琳琅摇头。

萧衍淡笑道：“我教你，过来。”

长长的风筝线在空中摇晃着，两人贴得很近，风筝愈飞愈高，彼此的脸上都带着轻松自在的笑容。

院中的场景，尽收于老将军眼底。夜间，萧衍被父亲喊到书房里。

“她只是个下人，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萧衍听着父亲不断说着尊卑有别，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院落里澄澈的一汪池水，浮云下形单影只却又自由自在的风筝，廊檐下安静的淡色身影。

萧衍照旧教琳琅读书识字，她时常伴随在他身侧，无需言语，便能意会。

一日，萧衍突然问道：“琳琅，你以前为何在府外逗留那么久，是在等人？”

琳琅点头，旋即又摇头。

萧衍冷峻的眉目在琳琅面前总是缓和的，不似冷漠的飞雪，只是平常的世家子弟。他道：“不为等人，也没见你行乞，那是为何？”

琳琅提笔写道：“等人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