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亭去看了程斌几人的尸体,他们皆是那日在后院将鹿清双手吊在树上打的人,如那婢女所说确实是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她猛然想起周老爷,倘若这一切是鹿清所为,那他最想置于死地的便是周老爷。赶至周老爷卧房查看情况,他和前两日无异,病入膏肓,不能动弹。周夫人告知她程斌等人的事已经差人通报官府了。
阿亭寻遍周府,鹿清不知所踪。今日是考核的最后期限,只有放手一搏。思忖之际,身后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异香,她向路过的下人打听后才知道原来此处是放置古玩和珍贵药材的库房。阿亭略施小术,开锁走进这间陈设典雅屋子,架子上摆设着贵重的古董,其中最瞩目的是摆在正中间的一个锦盒。她打开来看,是颗上好的灵芝。
周老爷进食了不少珍稀名贵的药材也不见好转,倘若我给他轮换着念些祈福静心祛邪破秽的咒,再进食灵芝,会不会有点用?阿亭心里觉得可以一试,就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她取下锦盒,回转身时一抹雪白遽然出现。
阿亭陡然一惊,手上的锦盒悬空转了个圈,落下时她稳稳接住,面上保持着镇定道:“薛师弟,麻烦你下次出现的时候吱一声行吗?你师姐我一柔弱女子,容易受惊。”
薛敬之冷冷扫了眼她手上没盖好的锦盒,眉宇矜贵懒散,“你打算用这种东西救周行弈?”
“周行弈是谁?”阿亭见薛敬之眉宇间透露着丝毫不加以掩饰的鄙夷,后知后觉道:“你说周老爷啊?”
薛敬之没回话,一脸漠然的样子显然是不愿与她再多说。阿亭道:“什么叫这种东西,这可是上好的灵芝,吃了可以延年益寿。算了,你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是不懂的。”她说完时见薛敬之眼睛还盯着她手上的锦盒,不禁问:“怎么,你想尝一口?”
薛敬之冷着脸,一脸嫌弃:“谁要吃这种东西。”
阿亭道:“那你一直看着。”
“这叫上好的灵芝?”薛敬之神情倨傲:“没见过世面。”
阿亭愣住,这话怎么有点耳熟。她蓦然想起刚到郦城的那天,她对薛敬之说过相似的话。她上下打量着薛敬之,心道:他不会是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吧?
薛敬之对阿亭投来的带有探寻意味的目光,脸上逐渐不自然起来,冷着脸露出凶恶的神情,寒声道:“你再敢看我,我就剜你眼睛。”
阿亭顿时觉得后背发凉,连忙掉过头飞快跑了出去。凌青云还说上次仙剑大会后薛敬之进了仙门子弟品貌前十名,被那些无知天真的仙门人士誉为“仙门贵公子”。要是让她来做个排名,薛敬之绝对是仙门中言行举止行.事作风最像魔界恶人的第一名。到底是谁安排薛敬之和她一队的?逃跑的间隙阿亭已经把分组的人骂了一百遍了。
阿亭跑到周行弈房里,给他念了好些祈福静心祛邪破秽的咒,最后让人将灵芝汤端了上来给他服用,仍旧没有任何好转。她断定周行弈是被下了诅咒,且只有下咒的人能解。本想抱着侥幸的心使周行弈痊愈,看来是行不通的,只能找鹿清当面把事情问清楚,到时免不了一战。
阿亭又将府内找了一遍,始终不见鹿清人影。即使去府外找,偌大的郦城,又该往何处找起?需想办法引鹿清现身了。沉思间,越过墙头的杏花因风拂过落下几片雪白的花瓣,阿亭抬头望去,一时想起偏院里的人面树。人面树上的花妖异诡谲,像极了已故的云歌,人面花坠落时又如同异常大朵的海棠散开。
何不烧了偏院的树引鹿清来?他一定知晓此树的存在,而且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这树对他来说极为重要。
计上心头,阿亭不由露出笑容,往偏院赶去。院里仍旧被尘封着,阿亭纵身一跃进入到院中。纵然已见过人面树,再见到时也令人觉得瘆得慌。试想一棵树上那么多花都长着同一张人脸,脸上全都露出常人无法理解的悲悯笑容,不论那张脸多美,见过多少次,仍旧令人惊骇。
阿亭站在人面树下头皮发麻,手里捏着的黄符燃起火焰,正要投向人面树,她的手又垂下。这树会不会是用来复活云歌的?倘若她将树毁掉,那鹿清——她没往下想,婢女的话在耳畔响起。程斌几人的死若真与他有关,那他便背负着几条人命,又何需去在意他的想法?
“啊——!”
想得太多,黄符烧没烫到手了。
阿亭对着烫伤的手指吹气,左手上的玉笛无意中触碰到烫伤的地方时,手指上的灼热渐渐平息。入梦,并非单纯进入他人的梦窥视梦境,它既可造出强大幻境击败对手,亦可追溯过去。若将笛子运用到极致,还能化剑御敌。笛子的厉害她都懂,但使不出都是无用之谈。真不晓得英才辈出的昆仑,它怎么就认了她做主子。
当时在姑苏笛中灵魅为护她性命造出幻境,幻境中.出现的男子与血魔交手救了他们。那人究竟是谁?笛中灵魅是否进入血魔过去幻化出他内心深处最忌惮的对手?即便是因幻术造出的虚假之人也能与真实的血魔一较高低?
一直困扰她的问题又浮上心间,阿亭摇摇头,心里告诉自己:别想了,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
苍月长老曾说在多年前入梦笛与璇玑琴为魔教万魂谷两大圣器,前者溯源寻真,后者预言先知,二者皆违背世俗常理。纵使对方已身消魂散,以死者之物为媒介,仍可强行夺梦,回到那人生时,获取其记忆,甚至是与其共情。
云歌所有东西均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要如何取得她执念最深的物件或是她肉.身的东西?
冥思苦想之际,手中的玉笛微微震动,阿亭看去,笛子愈加震动的厉害,像是遇敌自动出鞘的仙剑一般。一股来自笛身的力量拖着她往前走了几步,未等阿亭多想,笛子倏地落地。
怎么回事?
笛子在地上动了动。
阿亭道:“你要我做些什么?”
笛子动了一下。
“爬树?”
笛子不动了。
“摘花?”
笛子仍旧不动。
阿亭道:“难不成你还要我刨土?”
笛子动了。
阿亭第一次与笛子有这样的交流,不禁觉得新鲜急了,坏笑道:“可是我没锄头啊,用你刨土行不行?”
笛子忽然滚到一边去了。
“逗你的。”阿亭从锦袋里找出一张黄符,嘴里念动口诀,一缕青烟在身旁氤氲成雾,烟雾里走出一个与阿亭相似的人。等那人走近,阿亭才看清这个本该与她相貌身形一致的人,竟是小眼睛歪嘴巴,脸肿的像被揍了一顿似的。阿亭不禁哑然,心道:学术不精就是这样,变一个自己的分身出来好像是被蜂蛰过似的。
阿亭又拿出两道黄符,催动口诀,两把铲子出现在地上。“我要的是铁锹啊,”阿亭叹气道:“算了算了,都是以前偷懒做的孽,凑合用吧。”
“丑敬之你过来,”阿亭侧过脸对着和自己样貌完全不一致的分身道:“和我一起刨土。”
还好分身不怕累,干起活来比两个阿亭还强。没过多久,人面树前已经挖了一个大坑,分身停下,一旁刚坐下喘气的阿亭道:“挖到东西了?”分身点头,阿亭脸上一喜,连忙跑过去望,一堆残骸中,惟有一个头骨稍微完整。本该惊惧的内心异常平静,平静到心里莫名有些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