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被抬走,阿亭喃喃道:“我见过他们,在来香雪海的路上,我可能也见到琴妤了……”
阿亭把见过两名死者的事说给济慈、凌青云二人听,凌青云道:“师姐,入梦!”
阿亭一时没意会凌青云的意思,问:“什么?”
凌青云道:“师姐你的入梦笛不是可以进入到中术者的过去吗?哪怕其人已不在人世,六界寻不到踪迹,仍可回到那人生死魂散之时。况且那两人是寻常人,又无灵力修为,纵笛入梦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吧?”
阿亭道:“你说得倒容易,在姑苏我第一次进入琳琅的前生,是她对我的笛音没有防备,第二次是因她中毒昏迷。进入萧旌阳、云歌的前生,也是冥冥中的天意,后来我再试普通人,《魈引》对他们一点用都没有。我猜想,以我现在的修为,要依凭某个必有的条件才能进入对方生前的时间节点,比如我与琳琅、萧旌阳是认识的,尽管我和云歌素未谋面,但我和云歌之间有鹿清这个媒介……总而言之,我现在还掌握不了随意进入他人过去的方法。”
莺歌、燕舞听得一头雾水,荀槿禾若有所思地盯着阿亭。
凌青云沮丧道:“那琴妤是如何杀害这几人的,我们也无从得知了。”
闻言,阿亭不禁陷入沉思:琴妤究竟是如何躲过薛敬之等人视线行凶?她和杀音之间到底有没有联系?
济慈道:“其实我们不必拘泥于她是如何避开众人行凶,现下要弄清楚的是剩下的三人是谁,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阻止她继续害人。有向师兄他们在,就算琴妤隐藏行迹,也不可能得手。”
阿亭茅塞顿开,终于从死胡同里走了出来。她道:“我倾向于沈知行的说法,琴妤生前遭人所害,死后才会化为厉鬼索命。她被陈子恒始乱终弃而投湖自尽,其中可能有蹊跷。陈子恒是薛敬之兄长的友人,刚才也有见过他,我觉得他不像是贪恋风花雪月、玩弄女子的纨绔子弟。”
“道长……”
莺歌环视一圈,宾客业已稀疏,若不是接二连三的命案,听雨楼能喧闹至明日晨光熹微时。她担心自己的话被人听去落下把柄,压低声音道:“琴妤姊姊投湖时我们在场,他不像是被人所害的样子。陈大人非纨绔子弟,可他到底出生于世家,与琴妤姊姊至多是乍交之欢。烟花女子被始乱终弃的还少吗?沈知行的母亲就是例子,贪恋风花雪月的,是琴妤姊姊才对啊。”
“你这话我可不认同,”燕舞反驳道:“琴妤姊姊本就与你我不同,她年幼时家中殷实,父母谢世后家道中落,家产也被人侵吞,不得已才沦落风尘。她卖艺不卖.身,成为香雪海第一的名妓也是因为她多与文人雅士来往,她托付自己的一片真心,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贪恋风花雪月’呢?难不成爱一个人都是错吗?”
莺歌哂笑道:“爱上不该爱的人,就是错的,妄图对方舍弃名利,更是愚蠢至极。”
燕舞怒极反笑:“那由衷祝愿你这辈子都不要遇上心仪之人。”
“二位姑娘莫生气,”阿亭劝解道:“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何必伤了彼此感情呢?琴妤在离世前,可曾与今日遇害的两人结怨?”
莺歌缓和了语气,“他们是听雨楼的下人,以琴妤姊姊的为人,应该不会与他们结怨才对。那三位遇害的公子,也不曾与她亲密来往,行凶的会不会另有其人?”
“她生前最后的那段日子,就没有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
“自从和陈大人断了来往,她一直都怏怏不乐,没看出异样的地方。”
燕舞听着她俩的对话,再细细回想了一遍,一个画面蓦然闯入脑海——琴妤临窗而坐,目光一直停留窗外,眼神哀婉幽怨。江风吹拂,她的手轻柔地抚摩着自己腹部,紧锁的眉稍稍舒展,唇边漾开浅浅的笑,悲悯动人。
“等等……”燕舞道:“她会不会是怀.孕了?”
“怀.孕?”
燕舞犹疑道:“我不确定,只是猜测而已。”
阿亭瞥见下楼的韩芳摇、薛敬之等人,对燕舞、莺歌笑道:“多谢二位姑娘如实相告。”她分别扯了扯凌青云、济慈的衣袖,慧黠一笑:“你们还不快谢人家姑娘啊。”
凌青云笑道:“多谢莺歌、燕舞二位姑娘。”
有一身浩气的仙门少年道谢,她们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阿亭、凌青云一齐盯着济慈,忍不住偷笑。
济慈道:“多谢二位姑娘。”
声如其人,冷情、冷淡,又谦和有礼。
燕舞脸上悄然染上一抹脂红,就连在香雪海看淡红尘情爱的莺歌,也有些赧然。
阿亭暗地里高兴,有这些个师弟在,打探起消息来可真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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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亭一行人离开香雪海,夜深,来时道路两旁华盖云集,这会儿却是零零落落的。接二连三的女鬼害人事件,看来不仅只对听雨楼有影响。
薛敬之命薛府的下人先行回去了,一行人走在来时的青石路上,细说今日之事。
“听雨楼的老鸨是怎么说的?”
“她说之前死的那三位公子想花重金买琴妤做侍妾,皆被琴妤拒绝,心生怨恨,他们在听雨楼与琴妤碰面总是恶言相向。在慕如烟来听雨楼后,琴妤不再是头牌,她因陈子恒之事,终日郁郁不乐,甚少接客,逐渐受人冷落。今日死的那两人见琴妤失势,也不似往日曲意逢迎,时常欺辱打骂。”
凌青云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她说的和莺歌姑娘她们说的有些出入?她们从未提起过琴妤被欺辱打骂的事。”
向星渝幽幽道:“不值钱了。”
凌青云不明所以:“什么不值钱了?”
向星渝道:“没有用过的东西才值钱,本来你的脑子价值千金,今日突然启用,不值钱了。”
凌青云:“……”
阿亭笑出声,对韩芳摇道:“那意思就是说,老鸨在撒谎?你们有问出实情吗?”
韩芳摇、向星渝皆看向薛敬之,不仅是他们,连凌烟阁的谢长明、江枫也一同看着薛敬之。韩芳摇笑道:“问出了。”
“怎么问出的?难道是看在谢道友的美色上吐露实情了?”
韩芳摇浅笑道:“不,是敬之把剑搁在她脖子上,见血了才说的。”
阿亭望定薛敬之,一脸惊愕,随即笑出声,“哈哈哈哈哈,薛师弟可真是好手段啊。”
凌青云道:“不是有可以令人说出真.相的法术吗?”
韩芳摇借手挡面,对凌青云悄声道:“能动手,敬之绝不动口。”
韩芳摇的话早就传入薛敬之耳中,他寒着脸去看身后的韩芳摇,韩芳摇正笑着和凌青云私语,向星渝站在他俩身旁,眼中没有往日的凌厉,倒有些类似卿哲宇的悠闲散漫。凌烟阁的谢长明、江枫二人沿着江畔走,树影下看不真切。阿亭介于他们中间,脸上带着方才未尽的笑容,她身边的济慈泠然少言。
在寂静的夜里,有的人家悬挂着纸灯笼。青石长街,冷月银辉,一行人相处融洽。
倘若多年前家中不逢变故,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那听雨楼的老鸨后来又改口说了什么?”
韩芳摇敛了笑意,神情严肃,“最先遇害的三人如何得罪琴妤,她也不知。琴妤生前有孕在身,她为了避免琴妤生下孩子后掉价,迫使琴妤喝下堕胎的汤药,琴妤宁死不肯,她命人、也就是今日死的那两名男子将琴妤……打至流.产。”
燕舞的猜测是正确的。可是害人的原因,令人欷歔。
阿亭道:“那琴妤最后要杀的三人里,听雨楼老鸨应该算一个,我们不用留在听雨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