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亭听到老鸨的厉声尖叫,吓得一动不动。少年冰凉的手覆在她温热的眼睛上,她的心里无端地开始躁动,周遭一阵混乱,等稍稍静了一些,她道:“济慈,可以了吗?”
少年没有回答,把手收回。阿亭睁开眼睛,起初是经历黑暗过后模糊的重影,接着是昆仑虚的道袍。少年已经长很高了,初见时还只是个唇红齿白的小孩,现在她勉强才到他肩膀。她抬眸看他,心道:他以后还会继续长高呢,明明她平时吃的比他多。
令人恶心的干呕声响起,阿亭循声看去,凌青云右手扶着门,眼眶里含泪,“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向师兄……”
他的左手胡乱地挥动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
“向师兄?”
凌青云抬头看去,向星渝适才还和他站一块儿,现在去哪里了?他抬头张望,那向星渝竟然退回到走廊的尽头,眼神戒备。
向星渝一听凌青云喉咙深处冒出一声干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开了几百米,生怕秽.物溅到自己的道袍。好在凌青云只是因场面恶心才引发的干呕,没有真的吐出来。他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在凌青云的审视下神态自若地走回原处。
阿亭心中了然,看济慈和凌青云的反应已猜出库房内是何种场景。她和济慈靠得很近,少年清冷的声音、雪白的道袍以及手指触碰到她时冰凉的触感,无形中烙下轻微的印记,像是水面的涟漪,和以往一样轻柔地漾开,又无声地平息。
她勉定心神,头探出,去看库房内。纵然料想到里边是残肢断臂的血腥场景,她还是惊住,空气里传来血肉的腥臭味。
听雨楼老鸨惊惧过后,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个贱人!三番两次坏我生意,你做人的时候我能踩着你,别以为你现在当鬼了就能欺负在我头上!等我请来名门正派的仙家弟子,到时要你这个贱蹄子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老鸨话中的“鬼”,指的应该是琴妤。
阿亭疑惑:若琴妤是普通的鬼怪,她来听雨楼杀人,薛敬之、韩芳摇等人不可能毫无察觉。除非灵力高深莫测的万魂谷护法杀音,又或者是与沈妍道行相差无几的妖邪,才能在短时间内完全隐藏气息不叫仙门中人察觉。
她抬眼飞快地看了一下房梁上,血写的“肆”字还未干涸。琴妤死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要杀八人泄恨?她死后又发生了什么,能在薛敬之等人的眼皮子底下行凶都没有泄露杀气?
老鸨一壁差人去报官府,一壁命人去城中客栈请仙门的弟子。她早有听闻,城内有昆仑、凌烟阁的弟子出入,不论她琴妤化成厉鬼作恶,两大名门的弟子还奈何不了她?
老鸨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她定要琴妤那个贱人灰飞烟灭、永世不得为人!
谢长明听老鸨差人去找城内的仙家弟子,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听雨楼老鸨原本就心仪他,听他说自己是凌烟阁的弟子,更是喜不自胜。她先去洗净身上的秽.物,留谢长明、阿亭等人先在一间厢房里等候。等待老鸨沐浴更衣的间隙,楼下已有官差鱼贯而入。
“济慈,”阿亭左手支颐,右手悄悄扯了扯少年的衣袖,侧着脸低声道:“要不要下去看看?”
济慈道:“师姐想去的话,我就陪师姐一起去。”
一旁的凌青云看他俩私语,凑过来道:“师姐,你们在说什么?”
阿亭又说了一遍,凌青云道:“我也去我也去。”
三人走到楼下的大厅,姑娘们脸上显露惊惶,部分客人面色凝重,看来已知悉有命案发生。不过楼上还是有人在行巫山云雨,喧闹中夹杂着淫.靡之音。
凌青云脸皮薄,听得面红耳赤,他偷偷去看济慈、阿亭二人,阿亭面上很镇定,耳根子有点红。济慈如寒玉,丝毫不受外界影响,简直是仙家弟子冷清禁欲的典范。
凌青云心道: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你听,右边那间房里的声音清越如‘大珠小珠落玉盘’,那一声声低吟,真叫人心驰神往,难怪有人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色字头上一把刀!之前听雨楼死了三人,现今又死了两人,我可不敢在这里呆了,杨某告辞。”
“胆小鬼,不做亏心之事,半夜也不怕鬼来敲门,况且我与那琴妤姑娘不曾交恶,也没得罪于她,我为何怕她”
“你真是!唉,你以为那些妖魔鬼怪会因为你不曾得罪于她,而放你一条生路?不论诸位怎么说,杨某近段时间绝不会来听雨楼了!”
阿亭听身后一桌的男子议论,不曾注意到莺歌、燕舞二位姑娘过来。荀槿禾默默跟在她们身后。
“薛公子,你们刚才急急忙忙的都到哪去了?”
“那几位薛公子呢?”
阿亭暗叫糟糕,谢长明表明凌云阁弟子的身份,肯定会对老鸨表真实姓字,到时被她俩知晓,自己真得找个地洞躲起来。早知如此,就不刻意隐瞒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原本打算来听雨楼打探琴妤、杀音的情况,怎会想到有命案发生?
阿亭赧然,笑道:“实不相瞒,其实我们都是仙家弟子,此次来听雨楼,是为琴妤而来。”、
莺歌、燕舞二位姑娘听完,互看一眼,娇笑出声。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我们姊妹长得不够漂亮,让各位公子生厌了呢。”
“就是就是,薛洁、不不不,薛亭公子,也就您愿意和我姊妹说话,其他几位薛公子都不拿正眼瞧我们呢。”
阿亭笑道:“他们是仙家弟子,有些害臊,其实我们这里边就一人姓薛,就那个冷得跟冰一样的,只有他姓薛。莺歌、燕舞姑娘你们叫我阿亭道长便可,这是我的两个师弟,济慈、凌青云。”
若不是阿亭说出身边的少年叫济慈,莺歌、燕舞她们哪里分辨得出那个“冷得跟冰一样的”人是谁?
阿亭身后一阵骚.动,听到有人在说“傅大人”,她抬头四望,是傅清辞和陈子恒从楼上下来,喧闹的听雨楼,忽地就安静下来。
一个酒醉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从背后看荀槿禾,玲珑身段,醉眼看花,色心顿起。他上前揽住荀槿禾的腰,在荀槿禾还没反应过来时已揭下她的丝巾,眯着醉眼欲亲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