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姑娘出来了！”

阿亭起身去撩.开珠帘,凭栏俯瞰楼下的舞台。初登场的一众舞女一曲舞毕退至两侧的角落，一众乐师手上的动作也逐渐停止。三名女子各自抱着琵琶登场,阿亭推测中间的那名女子应该是慕如烟。另外的两名女子单看还是美人,此刻和她一同出现,倏地就暗淡了。

慕如烟，现今香雪海第一楼——听雨楼的花魁头牌,据说她与当年的“京都第一美人”盛宣和容貌一致。慕如烟倾国倾城之貌,仿若《洛神赋》中“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的神女宓妃。

慕如烟同两名女子落座，纤纤素手弹拨琵琶,听雨楼内的喧嚣殆尽。随着一曲《淮阴平楚》,金鼓战号齐鸣,将士悲歌慷慨的场面渐入人眼。琴音铿锵有力、高昂激越,弹拨过程中刚柔交替、急缓交织,仿佛旌旗密布、万马嘶鸣的激烈战场就在眼前，庞大的气势之中,又透着些肃杀悲壮的苍凉。

一曲终了,阿亭回头看时凌青云、谢长明二人早已立在她右侧，莺歌、燕舞两名烟花女子在她左侧。其余的人坐在原位上，看神情也是有认真听完这一曲的。谢长明道：“如烟姑娘的琴艺精湛,不愧是名动帝京的女子。”

三人合奏，叫人移不开视线的，惟有慕如烟一人。

阿亭道：“既有相貌又有才情，难怪那么多人千千迢迢赶来帝京，只为见她一面。”

莺歌笑道：“才情是香雪海的头牌们用来傍身的，如烟姑娘这众星捧月的待遇，主要还是得益于她与盛宣和容貌相似。其实我总想着，那盛宣和除了容貌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叫七国的男子只因‘盛宣和’一名便不远千里赶来京都。难不成她和传闻中的不一样？”

“她任性娇纵，嚣张跋扈，怎么会与传闻中的不一样。”

站在角落里的槿禾不以为然，尽管她丝巾遮面，然而她对盛宣和的厌恶之情还是流露了出来。

莺歌轻笑道：“平日里你都不爱说话，我们一提起盛宣和你就走开，看来你很讨厌她啊。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你是如烟姑娘带来的，自然是护着她。”

槿禾不做声，燕舞道：“莫非……你脸上的伤，是盛宣和造成的？”

“你说什么呢，盛宣和死的时候她才几岁。”

“那倒也是，我就是胡乱一猜……”

“是她造成的。”

槿禾看着平静，眼睛里也没有情绪的波动，“盛宣和不仅骄纵跋扈，还一无是处，所以才会被退婚，被抛弃，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全是她咎由自取，自食恶果。”

莺歌、燕舞尚年轻，又是前后脚被卖进听雨楼的关系，姊妹情深。她们对望一眼，略感惊诧。盛宣和生时，荀槿禾才只有七岁左右，没想到盛宣和竟然对一个年幼的孩子下如此毒手。本来她们见她被毁容就感到惋惜，深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惺惺相惜之感，所以她因容貌丑陋被旁人苛责、辱骂时，她两遇见都会为她解围。

燕舞道：“以后我们再也不提那心狠手辣的人了。”

阿亭听她们的对话，对槿禾心生怜惜。她在年幼时被人毁容，遭人非议，这些年来心里肯定不好受。阿亭想起昆仑虚的灵丹妙药里，好像有一种是可以用来修复肌肤的，很久以前受伤的师姊为了消除身上除魔时留下的伤痕炼制此药，荀槿禾固然不比仙家弟子的身体，淡化疤痕还是绰绰有余的。

碍于薛敬之和凌烟阁的弟子在场，各大门派不允许弟子随意插手人间之事，她不好对荀槿禾当面说出。况且此行主要目的是要寻到失踪的仙家弟子的行踪，回昆仑虚取药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不可轻易许诺他人。

舞台上与慕如烟合奏的两名女子在她们谈论时已经退场，众人还沉浸在方才大气磅礴的《淮阴平楚》，回过神来时曲意凛然清洁的《阳春白雪》已响起。

楼上厢房的客人基本上都撩.开珠帘站在外边如痴如醉地观赏着慕如烟的表演，惟有一个厢房的珠帘垂着，里边的人看不真切。

莺歌注意到阿亭在看那边，道：“那间厢房里的是傅大人和陈大人。”

阿亭道：“哪个傅大人、陈大人？”

“傅清辞傅大人、陈子恒陈大人，”莺歌眼巴巴地望着那里，嫣然笑道：“公子难道不是天权国的人？那傅大人可是当朝权贵，陈子恒陈大人是他的友人。他们两位沈腰潘鬓，看杀卫玠，尤其是傅大人，惊才风逸，年少时便风采卓然，名动京都。”

——“听人提起过，琴妤姑娘曾是子恒的红颜知己。”

阿亭蓦地反应过来，她说的陈子恒，莫非就是薛衡所说的“子恒”？他们是与薛衡交好的当朝权贵，想必地位非凡，又为何会出现在烟花之地？若是中意听雨楼的姑娘，一句话的事情，何须亲自来这里？

阿亭道：“我听闻琴妤姑娘被人始乱终弃才投湖自尽的，始乱终弃的人……莫非就是陈子恒？”

“公子你轻点声，”燕舞着急地捂住阿亭的嘴，“我们私底下议论这两位大人已是逾越了，这话若是被人听去了，公子你会惹上麻烦的。”

阿亭笑着将她的手拿开，问：“为何？”

燕舞张嘴想说，莺歌拦住她，道：“这……我们也不好说，只晓得有段时间陈大人和琴妤姊姊交好，后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就不来往了。这在香雪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陈大人是世家弟子，怎么会娶一个烟花女子？情到浓时情转薄，时间情爱皆是如此，是琴妤姊姊想不开。”

“莺歌姑娘，我有一事想问，”韩芳摇道：“外面的人都在传琴妤姑娘投湖自尽后，化作厉鬼向那薄幸的男子报仇。依据你们刚才所说的，她杀那三人时留下的记号，她要杀的总共有八人，她最恨的不应该是陈子恒吗？”

莺歌也疑惑起来，蹙眉道：“理应如此，我也不是很清楚。”

——“她绝不是滥杀无辜的水莽鬼，我娘.亲在时是她教我读书认字，娘.亲死后是她一直护我，若非被人逼到绝境，她又怎会投湖自尽？又怎会化为厉鬼索命？”

——“必定是琴妤姐姐在生时遭人所害！”

凌青云仔细琢磨着沈知行的话，问：“死的那三人，以前和琴妤姑娘有过节吗？又或者说，她被他们欺负过？”

莺歌道：“琴妤姊姊待人很好，应该不会和人有过节。遇害的那三位公子是听雨楼的常客，却非琴妤姊姊的恩客，而且琴妤姊姊生前是听雨楼的头牌，他们也不可能欺负到她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