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慈是盛宣和救的少女惊鸿,当年她被送往琴川,没过几年,远在琴川的她听到盛府满门抄斩的消息。那些人拼命拦着她,告诉她不能再与盛宣和有所牵连,不然会引来杀身之祸。
不,她宁愿死掉也不会撇清!是盛宣和,是她救了她。
惊鸿在他们睡深后出门,在去京都的路上她遇见了师父,师父看中她根骨,答应她带她见盛宣和最后一面。惊鸿亲眼看着盛宣和的人头落地,她哭喊着,师父捂住了她的嘴,带她回了峨眉。
惊鸿一度无法进食,只要想起那一幕,腹内一阵翻江倒海,不停干呕。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师父对她施法让她忘却红尘之事,她短暂地遗忘,她在昏迷之际听到了掌门跟师父的对话:
“若非心魔作祟,她的灵根悟性并不逊色于千寻。”
“我把这女孩带回峨眉,就是看中她天生仙骨,谁料她心魔如此之深。”
……
盛宣和的死是她的心魔,即使忘却相遇之事,仍旧隐藏于心。过去的残像不断反复,她病的越来越重,师父告诉她:“盛宣和已经投生转世了,若你一心向道,假以时日必能算出她投身于哪一国,哪一户人家……”
是的,若她能像师父她们一样,就可以再次见到盛宣和了。
峨眉和各大门派一样尊玉清、上清、太清三位尊神,但惊鸿心中不以为然。在她最绝望的时刻,救她的人不是神。师父为她取名“忆慈”,忆何人之慈?三清天尊不,她永远都是被盛宣和从郑维手里救走的惊鸿。
她不舍昼夜地修习峨眉道法、剑术,始终不能推算出盛宣和的转生之所。
原来,师父一直在欺骗她。
惊鸿一步一步走近杀音,手腕上的三个细细的银镯子印着皎洁的月光。她声音低沉冷清:“是你杀了盛宣和?”
——惊鸿你记着,从今以后你是我盛宣和的人,若有人伤你,我废他手足。
从前我还小,不能保护你。当我能够保护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
惊鸿冷漠地注视着躺在冰上的杀音,面无表情,眼泪静静流淌。
杀音倨傲如从前,嗤笑道:“是又如何?”
阿亭凝视着少女的身影,她与盛宣和记忆中的少女惊鸿容貌相像。那三个银镯子轻微晃着。“惊鸿?”阿亭试探性地念出这个名字,少女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颤,却不回头。
惊鸿的长剑在冰面上划出一道长痕,她停在杀音面前,长剑落下去的一瞬映出她冰冷麻木的脸。
“忆慈!你在干什么!”
少女的剑举起、落下,反反复复,每次拔.出来都有血溅出。
“忆慈你住手!你这样做与魔界的人有何不同?!”
同行的峨眉派女弟子上前制止她,少女固执地把剑捅.进杀音的身体里,一次一次,难消心头之恨。几人合力把她从杀音身边拉开,染血的长剑被扔了出去,孤零零躺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其他的玄门弟子立在原处。
杀音身体已残破不堪,体内的血液似全部流尽。饶是如此,她的脸上还带着讥讽的笑意,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惊鸿因愤怒到极致的沉默在这一刹被点燃,她挣开同门的师姊妹扑向杀音,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冲着杀音裸.露的玉肩一口咬下,又狠又快,在所有人还没在这疯狂的举动中反应过来时,她已扬起下颌,嘴唇带着血丝,一口一口咀嚼着口中之物,似是得到救赎一般。
“忆慈,你在干什么……”
其中一个峨眉派的女弟子艰难出声。
惊鸿回头看了看她,痴痴一笑,诡异阴寒。那名峨眉派女弟子感到一阵恶寒,不禁退后了一步。惊鸿跪伏在杀音身前,一口、一口,像是嗜血的野兽寻得猩红的脏器,得到了无上的美味,疯狂吞食着。
祁风大喊:“快制止她!”
她的神情太不对劲了,令人心生恶寒。祁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少女可能会堕入魔道……
在场的昆仑、凌烟阁的弟子向杀音、惊鸿二人靠近,凌青云瞥见一个可疑的身影,喊道:“沈妍!”
沈妍心中一惊,她见大势已去,本躲了起来暗中观望。若是将杀音弃之不顾,她就算是逃到了天涯海角青绾也会找到她并把她折磨至死。她趁众人被那名峨眉派少女引起注意,本想趁乱把杀音带走,这样不管杀音是生是死也能表明她尽力了。这凌青云真是坏事,早知如此,之前应该杀了他的。
沈妍懊悔不已,昆仑的薛敬之、韩芳摇、向星渝、济慈,哪个都不好对付,更何况同在一处。她恨恨咬牙,若再待下去,她也自身难保。
祁风道:“先制止峨眉那名女弟子!她要走火入魔了!”
惊鸿全然不顾身后朝她袭来的人。杀音被昆仑的少年打败时已奄奄一息,杀音活不长了,但她最终却是死在了她的手里。惊鸿近似贪婪的野兽,疯狂地啮龁着杀音的血肉,仿佛这样就可以平息她的愤怒。
杀音终于不再倨傲,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名峨眉派的少女,少女的脸上沾满了她的鲜血。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如此死去。死在一个即将成魔的少女手里。
薛敬之、向星渝等人的剑光飞至惊鸿身侧,一道光障将他们的剑光隔绝在外。
“啊——!!”
光障变成冲天的光柱将少女包围,杀音的身体被咬噬殆尽,消亡于世。
惊鸿的身体漂浮在半空,她勾唇一笑,感到自己的内心终于不再狂乱,如急来的海潮退去。
这一回,她不要依靠任何人,不会受到任何欺骗,她要去寻找那个人,十年、百年、千年,一定要找到她。
在场的大多都是年轻一代的弟子,他们有的是第一次见到玄门正派的入魔。
光束渐弱,惊鸿化作一道匹练似的光,沈妍追了上去。
历经与杀音一战,众人早已精疲力竭,此时面面相觑。峨眉派的那几名女弟子茫然无措地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大概她们也是第一次经历同门成魔。
薛敬之耗费太多灵力,支撑不住,桃花江的冰渐渐消融。
阿亭走到济慈面前,少年的道袍被鲜血浸染,正默然望着她。
阿亭笑道:“不用解释,我只知道你保护了我们。”语罢,又问:“伤的严重吗?”
凌青云凑了上来,“济慈师弟你那是什么招式?太厉害了!吓得我动都不敢动!”
见少年面色苍白,凌青云道:“济慈师弟你伤得严不严重?全是血……芳摇!芳摇!济慈师弟受重伤了!”
向星渝从他身边走过,皱眉道:“你回头看看受了重伤的人有几个能这样站着?”
他看了看济慈,杀音的真身鬼车,其锋利的双爪恐怕连卿哲宇的剑都无法伤着。若是寻常的弟子被鬼车攫住,肉.身早已被毁得七零八落。当时济慈应该有用无形的黑炎作为屏障,挡去了鬼车的一部分伤害。
凌青云听了向星渝的话环视一圈,一些受了重伤的弟子被其他伤势较轻的弟子扶了起来。江面的冰逐渐消融,再不回岸上就要掉下去了。
三人走在向星渝的身后,凌青云突然问阿亭:“师姐,我完全没想到你冲上去是为了把入梦捅.进鬼车的眼睛里,你是之前就想好了吗?”
济慈侧过脸看阿亭,阿亭道:“也没想到,就是还没理清自己该做什么的时候身体就冲上去了。我总觉得我不会死,一定能在最危急的关头想到办法。”
阿亭粲然一笑。
凌青云道:“这样太危险了!若你被鬼车吃下去,你的灵魄四散,就再也无法转生了。”
阿亭停下,她敛去笑意,想了想,神情困惑起来。她道:“在把笛子插到鬼车眼睛里的那一刻,我觉得这件事情似乎在哪里发生过,好像是在梦里,又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做的梦……”
凌青云道:“我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就是我刚到萧府的时候,明明是第一次去,却总感觉在梦里出现过。后来听其他的师兄讲,是我太憧憬山下了。不过玄门中也有能通过梦境预知未来的人,师姐你会不会是这种?”
阿亭笑道:“若是就好了,可能我也一样,憧憬在紧要关头出个风头吧。”
凌青云道:“对了,师姐你当时为何对济慈师弟那样笑?”
阿亭怔住:“怎样笑?”
凌青云兴致勃勃道:“就是你把笛子全都推进鬼车眼睛里掉下来的时候,师姐你是不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你才要死了!”阿亭一棍子打在凌青云头上。玉笛即使进入鬼车体内,也不染一丝污垢,连血腥异味也没有,可真是令她省心的一件法宝。阿亭心中窃喜,忽觉玉笛在手中动了动,不禁对着笛子笑道:“小孟你在开心吗?是不是得到你主人我的认可,你喜不自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