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青云双手捂着被打痛的头，笑问：“师姐你是和笛子在讲话吗？”
阿亭故作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走到了岸边，停在一树桃花下，回望过去，桃花江的冰全部融化了。她搜寻着冰的主人，薛敬之和韩芳摇走在他们后面，看上去有些疲惫。她看向济慈，少年的脸色仍旧苍白，她又问：“济慈，你伤得严不严重？要不要芳摇过来看看？”
凌青云也紧张地看着济慈。
“困了。”
声音很轻，阿亭没听清楚，“什么？”
凌青云拉了拉阿亭的衣袖，低声笑道：“济慈师弟说困了。”
那以巨人之姿呈现在众人视线中的骷髅，身披黑袍，空洞无物的双目如同无底的深渊凝视着万物，森罗万象。黑袍边角的黑炎寂寂燃烧。薛师弟的寒冰之术壮美磅礴，济慈师弟的幽鬼之术奇伟诡谲。不过薛敬之所习之术一直有蓝谨言等人指正教导，济慈是在危急关头第一次使出，耗尽灵力。
济慈浅淡的眸子凝望着阿亭。神识飘远，身形一晃，阿亭连忙扶住。
凌青云惊道：“济慈师弟果然受伤了！我去找芳摇过来！”
说着便转身去找韩芳摇。
凌青云找来韩芳摇，却见阿亭和济慈背倚桃树而坐，济慈的头靠着阿亭的肩。天已破晓，晨光熹微，江面上波光粼粼，似藏着无数珍宝于水底。
凌青云问：“师姐，济慈师弟他——”
阿亭做了个“嘘”的手势，盈盈一笑，清澈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她轻声笑道：“济慈睡着了……”
凌青云脸上的焦急淡去，也跟着笑了起来。韩芳摇也忍俊不禁。俊秀清雅的少年，安静地靠在自己最信任的人肩上，徐徐江风吹拂，芳草清新，晨光熹微，桃花飘落。少年的道袍上有血，他沉沉睡去，睡容安静，让人遗忘了他平日里的冷漠疏离。
韩芳摇和凌青云转身离去，韩芳摇道：“所施术法超过了自身的灵力，便会精疲力竭。济慈应是通过某种契机，使出了自己从未习过的术法……”
“某种契机？”凌青云问。
韩芳摇笑道：“人一旦有了要保护的东西，就会变得强大。”
阿亭会在危急关头去救济慈，济慈在她生死攸关之际产生的巨大幽鬼。
因为想要保护重要的人，就会变得强大。
那名峨眉派的少女或许也是如此，或许她也在最绝望最孤独的时候，有人朝她伸出援手。但是她失去了，一旦失去信念的支撑，人就会陷入巨大混沌之中。
凌青云问：“芳摇你想保护的是什么？”
韩芳摇微笑道：“我姐姐、敬之、子期师兄……我想保护身边的人，想维持现状，一切都不要改变。”
凌青云笑道：“我以为芳摇你会说想要保护天下苍生，不过这好像是向师兄会说的话。”
“星渝的话，”韩芳摇道：“他最尊敬的人是卿哲宇师兄，不过他最想保护的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最尊敬的人？”像是听到了惊天大秘密，凌青云道：“我以为向师兄最尊敬的人会是掌门、长老其中的一位，而且我看向师兄在哲宇师兄面前也经常冷着脸，谁也看不惯似的，没想到他最尊敬的人是哲宇师兄啊。”
韩芳摇道：“你应该听说过，我、敬之、星渝以前曾在钟子期、蓝谨言、卿哲宇三位师兄那里修行，哲宇师兄经常捉弄他，星渝看不惯哲宇师兄吊儿郎当的样子跑去掌门那里要求换一个师兄给他，掌门让他继续在哲宇师兄身边修行。二人之间应该是发生过什么，后来星渝再也没有说过要换师兄，在哲宇师兄面前也乖了很多。”
凌青云笑了起来：“真羡慕你们那么小就在天墉城了，还跟着这几位师兄修行。”
韩芳摇道：“越是这样，担负的责任越大。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星渝、敬之也在羡慕你们。”
“我们？”
“你、师姐、济慈。”
“可是我们都是论道榜末的弟子，不是上次的考核，绝对当不成天墉城的弟子。虽然济慈师弟的灵力突飞猛进……”
韩芳摇打断他：“越往后走，肩负的不止是歼邪除魔，七大门派之间、正邪之间……”
凌青云道：“我认为是一样的，为了歼邪除魔，我们同样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
“我们？”
“我、师姐、济慈。”
和刚才一样的回答，说出来的人却不同。
“济慈……也是吗？”
凌青云道：“我相信济慈师弟也是的，师姐会这样，他一定也是。”
“你为何如此笃定？”
“善良的人会吸引同样善良的人，正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韩芳摇淡淡一笑，良久之后，道：“我终于理解星渝从姑苏回来后为何会与你们走得近了。”
凌青云一脸质疑：“向师兄何时与我们走得近了？”
韩芳摇笑道：“你没见过从前的星渝，他更小一点的时候从不主动和人说话。”
“从不主动和人说话……”
凌青云心道：难道向师兄一见到他就冷嘲热讽，是在打招呼的范畴里？
凌青云不禁打了个寒颤，原来是江风吹了过来。侧过脸，向星渝正好看向他，凌青云不禁又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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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青云和韩芳摇离去了，阿亭静静坐着，晨光洒在江面上，波光潋滟。
少年枕着她的膝盖，她拾起落在他脸上的落花，莞尔一笑。少年安静的样子，令人不忍惊扰。她轻轻地抚摩着他如缎的长发，心境平和。江风徐徐，人声寂寂。
阿亭的目光停留在他脸上，他醒着的时候，眉目里尽是漠然。
眼睛、鼻子、脸颊……忍不住去一一抚摸、触碰。
心似被风吹动的江面，泛起微微的涟漪。
手指落在了少年的唇上，他身上有清冽的味道，或许是江风、是落花的，她鬼使神差地俯下.身——
“景渊，你我多年的同门之情，就断在——”
女子的声音传入耳边，阿亭蓦然惊醒，这是何人的声音？
正是这一瞬，济慈陡然梦醒，他看见——黑暗中，男子睁开了一双深邃狭长的眼，看不清他的面容。漆黑如墨的眼瞳，似永恒的长夜，惯常睥睨众生，掌控乾坤，单一个眼神，就能震慑生灵。
女子的话止于男子睁开的双眸。
再无声息。
那双眼闭上了。
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应该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