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一只眼睛的成蹊立马正襟危坐，两眼紧闭。
青绾把用油皮纸包着的红豆糕放在澄隐面前，眼神诚挚，“谢礼。”
澄隐知她一番好意，莞尔道：“我代成蹊谢过青绾姑娘。”
“不用……”青绾笑着摇摇头。
言陵做完澄隐布置的功课后兴冲冲地过来吃红豆糕，成蹊刚开始坚决不吃青绾买的东西，言陵递给他一块的时候他一脸鄙视地说：“疯女人买的东西万一有毒怎么办，这么嘴馋早晚有天你会死在吃的东西上。”
他刚骂完言陵，见澄隐递了一块过来，当即快速接过，言陵一脸懵地看着他，他冷嗤一声，神态略显骄傲，“师兄给我吃的。”
言陵无奈地摇了摇头，澄隐笑了笑，见青绾一块都没吃，问：“青绾姑娘你不吃吗？”
青绾不说话，澄隐递给她一块，笑道：“你也尝尝吧。”
青绾接了过来，把那块红豆糕放置在掌心，良久才送入口中。咀嚼了几下，甘甜在口中蔓延，眼泪也滴在剩余的红豆糕上。
“不就是普通的红豆糕吗，好吃到哭了？还是说你下了会哭的毒药？”成蹊诧异道。
青绾道：“是澄隐道长给我的……”
“是你自己买的。”成蹊道。
青绾道：“但是……澄隐道长是第二个对我这样好的人。”
“第二个？第一个是谁？”言陵好奇地问。
青绾道：“长言长老，在我被关在天狐窟的时候，他会来陪我说话，告诉我外面的东西，可是……他后面就很少来了……”
“你做错了什么事情被关了起来？”言陵问。
青绾道：“我不知道，我从记事起就被关在天狐窟了，我遇见你们的时候才从那里逃出来没多久。”
“你被关了这么多年？！天狐窟是什么样的地方？”
“我在的那里有点冷……”
“你在的那里？你不能走动吗？”
“不能，手脚都被寒铁链锁住了。”
言陵问：“就一直关着？没有任何原因吗？”
青绾道：“他们说我出生时天有异象，怀疑我会给涂山一族带来灾祸，长言长老把我放了出来……”
成蹊心道：难怪这女人有点疯，原来是一个人关久了。
天亮后他们出发去江都城，步行一段时间领略了江都一带的风光后，几人改为御剑飞行。青绾站在澄隐身后，轻轻地攥着他的衣服，他们穿过了重重云雾，重重山水，终于抵达江都城。
“喂！你不要拽着我师兄的道袍了，都要扯皱了！疯女人你睡着了？”
成蹊喋喋不休，青绾按捺着心中的杀意，松开了澄隐。
四人住进客栈后便分散去找妖怪的线索，夜幕时分，青绾正打算回客栈时看见了成蹊的身影，他似乎是追着什么人出城了，青绾暗中跟了上去。
那是只厉害的妖物，她知道有玄门弟子进城，欲把他们逐个引开杀死。她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年轻气盛的成蹊，成蹊中了她的计，等青绾赶到时成蹊已被打败，重伤倒地，那只妖怪正要掏他的心。
青绾散发出阴寒的妖气，身后的九尾狂乱招摇，妖物的手刚抓.住成蹊的心脏就被青绾的妖气震慑。
“滚。”青绾阴沉着脸，声音如冰渣一般冷。
妖物离去，青绾敛起妖气藏起狐尾，缓步走到不停流血的成蹊身边。少年受了很严重的内伤，生命垂危。青绾冷冷注视着成蹊的脸，心中纠结万分：要不要杀了他？
青绾对准少年心脏的位置举起锋利的匕首，成蹊微微睁开眼睛，见到是她，轻声道：“快去告诉师兄，江都城的是九命猫妖，一定要告诉师兄……”
成蹊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青绾举着的匕首上。
青绾抓着匕首的手一挥，她的手腕上开始流血，她把流血的伤口对着成蹊的嘴，低声道：“喝下去。”
她把自己的血灌进成蹊的喉咙里，又割下自己的一片肉切成几块，逼着成蹊吞下。
青绾本是想杀死成蹊这个惹人烦的家伙，但是一想到他是澄隐的师弟，她不知怎的就把自己划伤了。如果成蹊死了的话，澄隐一定会很伤心吧？这个念头一闪过，她的身体就自作主张地行动了。
成蹊自从被青绾救后，态度发生了一些转变。他照样会冷嘲热讽，但很少喊她妖怪了。
在青绾和澄隐他们相遇的这个春天，他们不仅解决了蔚县的黑熊精、江都城杀人无数的九命猫妖、澧县的深潭蛟龙，也碰上了不少的鬼怪，比如占着人家宅邸的吊死鬼、喜提红灯笼害人得病的疫鬼、夜中骚扰良家女子的欲色鬼……
这段日子是青绾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她随着澄隐去帝京还碰上了昆仑的许清焰，也就是昆仑派后来的玄虚掌门。
那时她被街上繁荣的景象吸引走在后面，正当她去寻找澄隐他们时成蹊拿着一块青碧色的绸缎从绸缎庄走出来，她正想喊她，少年一股脑地把她罩住，低声道：“遇上昆仑弟子了！可不能让他们看见你这只疯妖怪，这传出去澄隐师兄的名声就被你给毁了！”
“昆仑弟子？”青绾透过缝隙去看。
成蹊给她指道：“中间那个道袍不好好穿没个正形的是许清焰，他是昆仑派的大师兄，剩下几个是他的师弟师妹，从左到右依次是玄清、苍月、重凌……嗯？怎么少了一个脾气最坏的家伙？”
一把剑抵在成蹊脖子上，“成蹊，我再给你一次说话的机会，你说谁道袍不好好穿没个正形？如果我数到一的时候你还没想好答案，我会仁慈地给你一个重新投胎做人的机会。”
一个眉目清隽，气质略微有些冷峻的少年浑身散发的杀气。
“决明，不要老是这样对人家成蹊。”许清焰低笑道。
许清焰仪容俊美，声音悦耳，风采出众，有着文人的风流蕴藉和举觞傲视沧溟的潇洒。他举手投足间落拓不羁的散逸风度，让人猜想此人弱冠之前定是个桀骜不驯的少年。
其余的几个昆仑弟子，玄清龙章凤姿，风度翩翩；苍月和重凌冰清玉洁，仪态万方。
昆仑弟子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许清焰笑着一把按住身边决明和玄清的脑袋，揉搓.着他们的头发，笑道：“老盯着别人看什么？”
决明和玄清立刻转移了视线，决明反驳道：“师兄不也是一直盯着人家薛府的那谁看……”
“啧，决明你胆子越来越肥了，竟然开起师兄的玩笑来了……”许清焰故作严肃。
决明后背发寒，脸上的笑容马上就没了，低声道：“师兄，师弟知错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许清焰经过青绾时看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他对澄隐笑道：“澄隐，看来你一直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这日正逢帝京的花灯节，华灯初上，夜空是一轮又一轮的焰火盛会。成蹊、言陵先一步去找昆仑弟子玩了，她和澄隐在热闹的街市上走着。
“澄隐道长，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青绾问。
许清焰是这时年轻一代的玄门弟子中最强之人，青绾隐约觉得他从她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你是在想白日里清焰说的话？”澄隐问。
青绾点头。
澄隐道：“我没有想做什么，只是有一个不切实际的愿望罢了。”
“能……说给我听么？”青绾脸颊微红。
澄隐犹豫了一下，笑道：“是个极其幼稚的想法。”
“澄隐道长，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青绾眼神真挚。
澄隐道：“我希望仙魔之间能和平共处，再也不要发生战争了。”
彼时烟火绽放，华灯熠熠，澄隐身后是一个璀璨斑斓的世界，成蹊、言陵和那几个年轻的昆仑弟子笑着闹着，许清焰也与一名俊秀的世家公子谈笑风生。
见青绾好久都没说话，澄隐自嘲道：“是不是被我这样稚拙的想法吓到了？”
澄隐回望着这美好人间的画面，回眸对青绾说道：“是我经历了仙魔大战，看到了太多人的死亡，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这样愚笨的想法……青绾，想笑话我的话，就笑出来吧。”
这是他们相识后，他第一次这样叫她。
青绾连连摇头，“不是的，澄隐道长说的这个愚笨的想法，是建立在无数的死亡和痛苦之上的，是一个和今日一般美好的想法。如果这是澄隐道长你的心愿，我愿意……我愿意帮助你，哪怕……哪怕献出我的全部生命。”
澄隐略感惊讶，他凝视着青绾，少女今日身着一袭青碧与水绿相叠的华裳。他用温和的语气说道：“难怪你的名字里有‘青’字，你穿这种青碧水绿色的衣裳确实比平时更好看……”
青绾没有解释，她的名字原本是清绾。
怕青绾误会，他又笑着说了一句，“我是说你平时也好看，今日更加好看。”
澄隐的身后是一幅美丽的人间画卷，他这样淡淡一笑，似清风煦日。于她眼中，他是这张人间画卷里最美好的一笔。
青绾希望自己能永远停留在这时候，她也曾天真地以为自己能长久地和他们在一起，直到一个月后澄隐他们被召回蜀山，连月都没有音讯。其后青绾听到澄隐深受重伤的消息，她赶到蜀山，在结界处徘徊时被蜀山弟子发现，觉察到妖气的蜀山掌门和长老赶来，将她抓进了锁妖塔。
澄隐又一次救了她，然而那是他最后一次救她了。
澄隐被蜀山掌门及长老们的诛仙剑阵重伤，三魂七魄散尽时青绾极力留住了他的一缕残魂。
“嘭——”
爆炸声在殿内响起，青绾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个烟火绽放的夜晚，所有人都笑着、闹着，那时他们都还是少年的模样。
眼前也有两名少年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他们从“神无之境”中逃了出来。济慈用无尽的黑炎将“神无之境”烧灼，姜云澜则是利用扔在外面的断尘剑造出无数光剑，异空间才有了一道裂缝，他得以逃脱。
当断尘剑从她怀中脱离时她没有阻拦，无数的光剑凝聚于一点，无比煜熠。那曾是澄隐的剑术，能这样静静地观赏，已是数百年前的事情了。
姜云澜道：“涂山青绾，你不要自欺欺人了，请你把澄隐师伯的残魂交与蜀山，让一个故去数百年的人得到安宁吧。”
青绾眸光一沉，冷道：“我自欺欺人？是你们蜀山的人把他害成这个样子的！若不是澄隐，我早就屠你蜀山满门了，哪还轮得到你们这群小辈来我面前猖狂？”
“涂山青绾，言陵长老说澄隐师伯是个善良的人，他对你好，不是因为他喜欢你。”姜云澜把言陵长老的话说了出来，后面的事情他迟疑了一下，说道：“当日.他把你从锁妖塔救出来另有其他原因。”
“……什么原因？”青绾神情自若，眼里却闪过一丝惊疑。
“在你中了掌门长老设下的陷阱时，澄隐师伯和言陵长老在昆仑，他们瞻仰昆仑虚圣物昆仑镜时，镜中现出你在几百年后杀死数万玄门弟子……澄隐师伯知当时的掌门长老对你怀有恶意，你对他们的恨会反噬在数百年后的玄门弟子身上，他不希望你怀着这样的恨意，杀害那么多人。”
姜云澜平静地道出言陵长老知道的真.相。
那时仙魔混战才结束短短时间，蜀山掌门长老对魔族恨之入骨，又听闻涂山一狐出生时天有异象，涂山几名长老被杀，担忧青绾是真正的涂山天狐。将来若是再次发生仙魔大战，不知会有多少玄门弟子死在她的手里，所以才设下陷阱。
澄隐对青绾怀有歉意，这份歉意和未来数万玄门弟子的性命，使他做出了选择。
他让同他一起来昆仑的言陵保守秘密，他知道就算掌门长老知道了此事也不会放过现在的青绾。
澄隐将希望寄托于七百多年以后。
言陵长老对姜云澜道出当年的真.相后，似是叹息地说了这样一句话：澄隐师兄的悲悯之心真的能渡化青绾吗？
这么多年来，青绾的恶名震慑六界，对澄隐深信不疑的言陵长老也不禁感到疑惑。
“澄隐他……”青绾的眼角落下一行清泪。
突然间，一张琴凭空出现，它倏然落至青绾腿上。
璇玑琴，上古天神用天蚕丝和玉石所作的乐器，与入梦笛同为万魂谷圣物。
入梦玉笛，穿越生死轮回前生梦境，造出镜花水月之幻象，最高境界是玉笛化为梦魇剑；璇玑琴，它有别于只能现出六界灾祸的昆仑镜、窥见命运碎片的预知，它蕴含森罗万象，智周万物，它认定主人后，施术者可通过璇玑琴看见未来的碎片，亦可带领他人如临实境般窥见天命，最高境界是选取施术者想要知道的未来。
但是，璇玑琴和入梦笛不同，璇玑琴会依据施术者探知的深浅给与相应的反噬，反噬轻则灵.肉受损，重则殒命，甚至是魂飞魄散，丧失六道轮回。入梦笛的穿越轮回是已定的天命，造出的镜花水月是幻象；而璇玑琴窥探未知的天命有悖于天地自然，故而璇玑琴的主人大多时候都是以它作为一个厉害的法器。
璇玑琴不仅和入梦笛一样具有琴音抵御的法力，还能操控人心，以琴音杀人。
“你们算是什么东西，竟敢在我面前谈论真.相。”
青绾一双阴鸷的眼睛闪动着阴冷光芒，她轻抚着璇玑琴，姜云澜和济慈头痛欲裂。他们掐诀施法，召出金光咒阵护体。然璇玑琴音响起，无形琴音化作淡淡青碧色薄纱水纹，锋利无比，直接将金光咒阵破除。
不论姜云澜和济慈如何攻击，皆会被“神无之术”撕开的裂缝吞噬，而璇玑琴音袭来，纵然是年轻一代中灵力高深的姜云澜、济慈也难以抵御，二人接连中招。
“杀死你们过于简单乏味了……”
青绾的手指离开琴弦，她睥睨着两个受伤的少年，脸上浮现一抹妖异的笑容，“姜云澜，你可知你的心上人在何处？她原本可以老实待在灵狱，却非要逃出来去救那些地牢里的玄门弟子。她和另外三人逃出灵狱、迷阵，把地牢和天井里的玄门弟子都放了出来，躲过了噬魂兽和噬魂洪流，就在他们终于抵达可以通往阴城外面的静室时，我找到他们了。游戏嘛，就是要惊险和刺激，我耐着性子等啊等，当他们一到静室，我就出现了。”
两名少年共同抵御着不断生出的黑色裂痕，这些裂痕不扩张时就是黑炎一般伤人的诡异之物，一旦扩张既能把他们攻击抵消，还会把他们再次吞入异空间。
青绾高深的灵力已经远远超乎他们的想象，她出神入化的“神无之术”已使姜云澜、济慈他们陷入极其危险的境地，若她再使用璇玑琴，他们绝无生还可能。
青绾见他们全身心都在应敌，好心地将“黑无”停住，笑道：“听众不认真听的话就没意思了，你看我对你们多好，为了让你们腾出时间听故事，特意把‘黑无’停了。”
“姜云澜，你猜后面发生了一些什么？”
青绾自顾自地说道：“我问踏雪你们认不认识，她竟然说不认识你，你们之间连面都没见过。她为何当着那么多玄门弟子撒谎呢？我最讨厌撒谎的人了，所以……我用‘引魔之术’让她入魔，看了一场好戏呢，我一直数着一个、两个、三个……她杀了五十七名玄门弟子！她把她要救的人杀死了！”
青绾手捂着嘴，故作一副惊讶的神情，“更可怕的是，她杀死了涂山婴宁。真是可惜，她都使用狐族禁术了，明明是那么地想要保护他们，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顾。哦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她只剩最后一条命了吧？本来就应该回青丘好好修养重聚失去的灵力，非要多管闲事。现在好了，不仅杀了要救的人，还杀死了挚友，自己也受着禁术和‘引魔之术’的反噬，估计也活不久了吧……”
姜云澜愈渐绝望的神情，令青绾颇为愉悦。
“唉……”
青绾叹气，眉间微蹙，嘴角有一丝难以抑制的笑意，她似是惋惜一般感慨道：“谁叫她说谎呢，说谎是要受到惩罚的……哈哈哈哈……”
起初压抑着的盈盈笑意逐渐失控，殿内回荡着她让人不寒而栗的癫狂笑声。
“杀了你……”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杀你了……”
姜云澜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心中的恨意和痛苦骤然増涨至他自身无法压制的地步，他双目通红，“砰”地一声潜藏着的灵压自他体内爆出，狂乱的灵压向外震开，四壁震裂，他手中的断尘剑也在发出暴怒的铮鸣！
“涂山青绾我要杀了你——！！！”
“黑无”似是天降之石，铺天盖地地向他们袭来！
“云澜道长！”
姜云澜疾若流星闪电，之前还难以抵挡的“黑无”居然一一掠过，一道白影猝然出现在青绾身前，断尘剑刺穿青绾肩骨！
二人打得难解难分，青白的身影在空中不停纠缠。济慈觑见空档，一一避开“黑无”，他悄然绕到青绾身后夺过藏有澄隐残魂的琉璃瓶后青绾才探知到他的存在，青绾陡然回身将蓄积掌中的灵力击向骤不及防的济慈！
在青绾回身时，姜云澜的断尘剑插.进青绾胸膛的那一瞬——济慈手中的琉璃瓶被青绾击碎，穿过琉璃瓶身的灵刃也刺中了离济慈心脏仅有一寸的地方。
济慈倒下，琉璃瓶化为晶莹齑粉消散于空。
“澄隐……”
断尘剑刺穿她的地方起先是不痛的，当她看见济慈手里的琉璃瓶被击碎时，自她失去澄隐的这七百多年来，她再次尝到了什么是痛彻心扉。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这个狗杂种！！！”
什么是万念俱灰，什么是万劫不复，七百多年后，她竟再次体会到这样的痛苦。
倘若有人令让她疯狂，她就要让所有人都陷入绝望和疯狂的境地！
青绾体内的灵力失控，无形灵力变成向外扩张旋转的暴风，狂风怒号，震耳欲聋。殿内风沙走石，凌冽的灵风如刀剑一般，一刀一刀，一剑一剑地剜着姜云澜和济慈的血肉之躯！
在济慈濒死之际，殿内万鬼哭嚎！
盈千累万的魑魅魍魉缠绕成一个庞然大物，显现出一具巨大的骷髅，这正是济慈对战杀音时出现的那具上古时期夸父族战神之遗骸！这次他身穿上古时作战的盔甲，浑身有灼灼燃烧的黑炎，令风云变色苍穹崩颓的凶煞之气如故，甚至是更加强烈！夸父族战神将济慈护卫在身后，抵挡着“黑无”和青绾的进攻！
“姜云澜……保护他……”济慈吃力地对他下达命令。
——吾等，永生永世侍奉至高无上的御灵宗之主。
他的声音只传入济慈耳中，须臾之间他便把姜云澜护在手里。
青绾以“神无之术”对敌夸父族战神，她避至“黑无”中间，手抚上璇玑琴，琴音即使被减去效力依旧能将残酷的未来送至济慈的脑海——
“就算你的身体被保护着，我也要你尝到痛心彻骨的苦楚，体无完肤之痛！！”
济慈看到的璇玑之景，是他和阿亭的未来。
在万魂谷一战结束之后，不远的将来，爆发了一场血雨腥风的仙魔大战，六界生灵陷于水深火热当中。
正是这一时期，济慈是璇玑琴预言之子的消息在以七大门派掌门、长老为首的玄门大军中传开，预言中说道：魔界之主出世后魔界便不复四大门阀，他统一三界，使分裂的魔族团结，重现魔族将上古神族打败的辉煌。
恐慌和惊惧在玄门中蔓延……
聚集着九州大陆各大玄门弟子的广场上，济慈立于审判之中心，手脚皆缠着玄冥铁链，身上伤痕累累。
大多数人的正义即是道义。
一把可以令人散尽三魂七魄永生永世不得进入轮回之道的道义之剑，泛着阴冷的寒光，对准了济慈的心脏——
除了昆仑弟子面露复杂神色，剩余的大多数玄门弟子皆是怀着期盼的眼神，他们或明或暗地冀望着，这把诛魔之剑能尽早杀死将来会毁天灭地的怪物。纵使他是斩妖除魔立下战功的人，但璇玑预言中，他是令六界万劫不复的恶魔。
“济慈！济慈！”
有人穿过重重包围，一抹玉色倏然挡去阻拦她的人。在这把诛魔之剑刺进济慈的心脏时，她终于穿越了重重的障碍站在他的面前，一把寒冷的剑插.进了她单薄的身体。
她应该很痛的，鲜血都已经染红了她的道袍，她却对他露出了初见时温和的笑容。
——师姐，若我将来成为昆仑、又或者是整个玄门的敌人，你还会在我身边吗？
——师姐比任何人都清楚你将来会成为怎样的人，但是师姐不会离开济慈，无论你去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带你回昆仑、回竹隐山。只要……
昔日的对话在济慈耳边响起，她遵守了自己的诺言，却是以最惨烈的方式。
济慈没有任何抵抗地接受了这场结局早已注定的玄门审判，就是希望身前的人能平安地活着。他唯一的愿望，就是阿亭能够活下来……
“济慈不要难过……”
阿亭眼眶里盈着眼泪，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抚上他的脸，她的语气里带着哭音，话却是笑着说出来的，一个极尽温柔的笑靥，“师姐永远都是站在济慈这边的，不要害怕……这次我来保护你……”
“师姐……”
上古的战神遗骸从他身后出现，失去控制的灵压将玄冥铁链震裂，眼泪簌簌落下时他竭力想要抱住受伤的阿亭，身前的人宛若一团萤火骤然散开，像极了清州遇见的萤火虫，短暂凄美，壮烈绚烂。
济慈的脸上此刻也和璇玑之景中的自己一样，泪流不止。
青绾轻狂笑道：“你散去澄隐残魂，此等血仇让你血偿也是轻的，璇玑之景将替我.日日夜夜折磨你——这就是你们正道口口声声说的‘天道轮回’‘因果报应’！”
就在青绾被夸父战神掏出心脏的那一瞬，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近乎癫狂的神态也渐渐转为惊愕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眼神一凛，恢复了清明。她轻笑着抚上璇玑琴弦，琴音制止了战神遗骸的攻击。
青绾凝望着济慈，神色肃穆，她沉声道：“我以涂山天狐之命献祭，使这天命不得逆转，纵使你是璇玑预言中的七煞之星，也不得逆改这天命！”
刹那间，似有万鬼一齐涌.入青绾体内，随着青绾败倒，“神无之境”解除，大殿化为乌有，慢慢被其他的空间取代。济慈身后出现了一颗能够数人合抱的樱树，花落似绵绵春雨，如梦似幻。
青绾临终前，她黯淡的双眸凝视着济慈的方向，幽幽道——
“景渊，待你苏醒之日，归来之时，不要忘了我们之间的……交易……”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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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肝到了这个点了，白天有时间在捉这两章的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