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心里清楚，她等不来姜云澜了，她越来越困倦，身体也越来越沉重。

“阿亭道长，我想听你用玉笛吹奏的曲子……”

回到过去的话，也当是见到他最后一面。

阿亭望着露出浅浅笑容的踏雪，心中一痛，淡笑着应道：“……好，我现在就吹给你听。”

阿亭拿起玉笛放在唇边，一曲《魈引》宛转悠扬。她希望婴宁和那些逝去的玄门弟子能踏上六道轮回重返人间之路，也希望踏雪在临终时刻见到姜云澜最后一面，即使是过去的姜云澜。

踏雪曾说，不论是仙魔还是凡人，记忆这种东西都会随着年月淡去，拥有着漫长生命的神魔更是如此。即使不能改变也没有关系，只要能再看一眼，再看看当时的同伴，恋慕的故人，以及和他们在一起时的自己，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笛音中途转为凄美动人的音调，清风温柔地拂过萋萋芳草，拂过坐在碧绿草地上历经艰难后逃脱的人们，也同样温柔地轻抚着沉静睡去的逝者。不远处柳树低垂，湛蓝的苍穹依旧浮动着旖旎的白云。

伴随着阿亭的笛音，踏雪再次回到了她和姜云澜初遇的时候——青草融融的小溪边，桃花树影憧憧，眉目清俊的男孩对她露出爽朗的笑容。

这个男孩后来成为了蜀山弟子，在风起云涌的仙门中惊才绝艳，数百年光阴过去，他少年时的故事会被后人传颂，他的名字也会像他的诸多仙门前辈一样成为传说……

正是这样的原因，她容不得任何一人败坏他的名声。

笛音渐渐止息，枕在阿亭腿上的踏雪早已沉睡在旧梦中，在她的梦里，有故乡、姜云澜、婴宁、幻临……那些或早或晚相遇又道别的人们，一一重聚于此时此刻，一场在六界冒险的幻梦又一次开始了。只要不曾醒来，就不会结束，前方只有未知的旅途，漫长却又无比欢愉的时光。

沈妍身上的万魂烙印褪去，她感知到有玄门弟子正在靠近这边。她没有和阿亭道别，因为她清楚再次相见时彼此又是对立的两端。阿亭知道沈妍离开，她也没有道别，对她们来说无言便是最好的道别。

沈妍走后不久，有人走到了阿亭身前。阿亭认得这是蜀山的道袍。

来人身形高挑，面目俊美，低垂的眼眸里黯然失色。

阿亭低声道：“姜云澜，踏雪姑娘她说，她原本是想再见你一面就回青丘的……”

姜云澜，你来晚了。

**

待大部分玄门弟子离开万魂谷魔宫后，济慈才迟迟动身。快要抵达阴城附近时他降下剑光，正要继续往前走时，有女子声音的响起。

“你受伤了？！”

见济慈既不回应也没停下，那人又道：“昆仑虚就是这样教弟子的吗？！自负不凡，傲慢无礼！”

济慈听出这人的声音，他回身看向韩芷溪。韩芷溪和他对视的那一刹那双颊微红，眼前的昆仑虚少年清绝出尘，俊雅至极。她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后立刻摆出一副盛气凌人，“道歉！不管是这次还是战无涯那次，你都得向我道歉！”

济慈凝视着韩芷溪的脸良久没说话，韩芷溪的心脏砰砰直跳，脸颊上也透着一抹嫣红，她见他沉默不语，心中暗道：自己是不是太过咄咄逼人了？会不会惹得他厌烦？

正好镜心师姐出来解围，她道：“还请济慈道长谅解，小师妹她性情不够沉稳，也不善言辞。其实她是看你衣上有那么多血，出于担心才特意追过来，想问问你的伤势如何。”

“镜心师姐！”心事被人戳破，韩芷溪有些羞赧，不过她也只是佯装生气。

韩芷溪以为他们之间的误会解除了，声音也柔和了下来，她望着济慈，试探性地问道：“你的伤……”

“滚开。”

回应少女的是这两个冰冷的字眼，韩芷溪脸上的绯红倏地褪去，脸色瞬间煞白。

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他对程姝情都比她友好，为何单单要如此对待她？！

韩芷溪气愤无比，她恨恨地咬着唇，眼眶里盈着泪，露出一副倔强的神情，模样甚是惹人心疼。

韩芷溪不知道的是，济慈在璇玑之景中看见了她。

那时他的目光随着阿亭的身影移动，在那把诛魔之剑刺向他时，他看到韩芷溪对着执剑的那人喊着“父亲”二字。韩芷溪是凌烟阁掌门之女，在将来杀死阿亭的人，也正是韩芷溪的父亲，凌烟阁的掌门。

待济慈、韩芷溪、镜心三人走后，寒苏渐渐从树影中现身。她隐约觉得那少年好像在万魂谷遭遇了些事情，若说他之前待人是冷淡漠然的话，他方才对韩芷溪就有些冷酷的不近人情了。

“济慈！”

阴城外的阿亭等着迟迟未归的济慈，当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瞥见了少年的身影时立即跑了过去。

“济慈，你受伤了……”

阿亭望着他衣上的血迹，正想询问他的伤势时，缄默的少年上前把她抱住。

他的头抵在她温暖的肩上，良久过后，他闷声道：“师姐，我会保护你的……”

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作者有话要说：本单元还有一章左右完结，白天捉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