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什么也没有。
没有墨水。
没有名字。
只有一道伤痕。
夜神月最终也没能写完L的名字。
之后几天他像往常一样去了学校。
那天傍晚很阴沉,乌云密集的压在头顶。风很小,天空中还飘着细微的雨。路上有很多人,他们打着伞从地铁站里鱼贯而出。夜神月没有打伞,他穿着米白色校服,肩上落着深深浅浅的水迹,看着有些单薄。
他站在十字路口,头顶的红灯闪个不停。左侧的大屏幕上播着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化妆品的广告。女星的嘴唇红得像血,脸白得像纸,好像下一秒就要栽进在自己虚假的梦里。
哪里都是路,哪里也都没有路。
L被他杀死,他改变了世界,世界告诉了命运,命运杀死了他。
夜神月突然感到厌倦了,对所有的一切都厌倦了。
他想将这一切都看清,但世界本身就是一面虚假的镜子。所追逐的光,不过是真相的幻影,所有人都在洞穴里,除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他被当成一个强权的疯子,一个残忍的独裁主义者,一个做着乌托邦式梦的傻子。没有人能定义自由,没有人能定义正义,这向来是当权者决定的事情。他们决定粉饰太平,拿一些假象美名其曰为真实,拿奴役谎称为自由。看看他拯救的人吧,他们永远不会觉悟。因为狭窄的心灵里,从来没有善,甚至没有恶。
人性与道德,和平和正义,总要有一方要选择牺牲。他只不过选择了极权者的道路。这是一条多么艰辛的道路。他扭曲了自己,为意志牺牲了一切,一切人类所拥有的财富,他将他们统统舍弃,最后他牺牲了自我。
他觉得这一切荒谬可笑。他杀过很多人,却没有改变任何人。世界将他彻底遗忘了,没有人记得他。他的拯救没有任何意义,没有生命需要他拯救。他们痴迷于物恋,用麻木铸成无坚不摧的护盾。在梦里,像死人一样呼吸。
权力从来都不是一种手段,权力是目的。真正的权力,不是控制事物的权力,而是控制思想的权力。他对此无计可施,他的权力就是一张白纸。
他与之较量的不是L,也不是罪恶——是人。
最终他一败涂地。
然后,所有都回到伊始——包括他,也包括世界。
这就是真相。
如今他对死亡笔记的迷恋,只剩下权力的诱惑。可是这权力本身于他而言根本毫无意义。它尽管诱惑吧,不如来一场洪水,把世间一切都荡涤干净。
红灯熄灭了。
人群开始簇拥着往前走,他们摩肩接踵,说说笑笑,游离于世界之外。所有人的面部像是被人故意抹去,而抹去的行为本身也被遗忘了,成篇的谎言成了真话。
夜神月想了很多事,但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叫嚣后就沉寂了。他想得很清楚,他决定将自己变得狭窄——就像他之前四十次做的那样。
瞧,做个瞎子多容易啊。
他只需要等死神在之后几天后出现,把自己的事情搞清楚就可以万事大吉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什么正义,什么自由,都是骗小孩的把戏。
他的思想在沸水和冰河里沉浮,忽冷忽热,让他头昏脑胀。他只知道抓住手里的一根线,一根能将他拼接起来的线,这样他才不至于分崩离析。
“不好意思,前方封路,请绕行。”
年轻警察正在将手里黄色的警戒线拉开,他挥着手臂示意人群朝左侧通路绕路前行。
夜神月头疼的要命,太阳穴一直跳个不停。他对警戒线里发生什么事全然不在乎,他现在只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好好小憩。
旁边的女生叽叽喳喳议论个不停,像是精力旺盛得只能靠好奇心来消解的麻雀。她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身上穿着深蓝色的校服,似乎是隔壁私立女高的学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夜神月试图将自己从几个女生中狭窄的缝隙中挤出来。听到他声音的女生神色很不耐烦,只是回头见到夜神月的长相就立刻变了脸色,像是有些羞涩,脸上淡开浅浅的红晕,
“对不起。”
夜神月看见她正努力拨开自己有些凌乱的刘海,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吸引力一些。黑色的瞳孔清澈见底,里面正闪烁着细碎的光,看着有些刺眼。
“最近怎么回事,心脏麻痹死亡的罪犯好像越来越多了……”
流言就像风一样钻进了他的耳朵。
夜神月没有停步,甚至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他冷漠疏离地颌首,侧身走出人群。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