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叹息,接着又是叹息。
在这条环形的线路上,每一站都是开始,每一站都是终点。这辆名为命运的列车载着所有人朝着未知的彼岸飞驰。
再也不回头,再也不回头。
RayPenber和南空直美的房子坐落在离洛杉矶市区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那里和市区有段距离,自然与比弗利山庄那种富人区无法相提并论。但是环境很好,周围的邻居善解人意。社区很安全,离新中国城很近,有很多家小有名气的日料店和甜品店,那些都是直美的最爱。他们的房子不算太大,装修也比较简单,但是十分温馨。墙壁被刷成淡蓝色,屋内陈设着简欧风格的家具,阳台放着一架躺椅,它摇摇晃晃,像是刚刚有人起身离开。
南空直美说她会在这次任务结束之后退出FBI,之后她想去做巴西格斗技舞(Capoeira)的教练。她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就好像她真有这么一个打算。不过没几分钟,她就被他信以为真的诧异表情逗得笑了起来。
她说你怎么这么傻呀。
他笑着,因为我爱你啊,直美。
她黑色的发散落在柔美的脸庞上,那是东方人特有的面孔,清秀又耐看。她双手捂着嘴笑个不停,眼中满是柔和的颜色,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阳光下闪耀。
他像是被她美丽的样子吸引,不由自主地伸手将她拥在怀里。她也伸出白皙手臂搂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膀,柔软的发丝拂过他的脸,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发丝间的薄荷香气钻进他的鼻腔。
房子前的院子里种了许多白色的花,他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可能是向日葵,也可能是什么别的花。它们左右摇摆。白色的,红色的,它们团簇着争相绽放,迎着风发出清脆的笑声。
他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因为我爱你啊,直美。”
他不断重复这句话,像是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歉意和爱意。
请原谅我,我的爱人。
列车渐行渐缓,终于停在了不知名的站台旁。车门缓缓打开,人们陆陆续续走出车厢。RayPenber突然想起那些花——那些白日菊,于是他迫不及待地站起来。那个瞬间——他高大,肃穆,又有些柔情。只不过转眼他又变成人群中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员,他走出地铁,彻底消失在人海里。
他想,该回家了。
第十四章
停尸间里很冷。
南空直美在这里站了很久,久到不断有人请求她离开。但是她还只是站在这里,一言不发。她茫然地盯着这个躺在眼前的男人,似乎难以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男人赤裸着身躯,躺在冰冷的金属台上,一张单薄的白布覆盖在他的身上,看起来就像一个空白的人体模型。
RayPenber死了。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现实。情感像潮湿的泥淖,泥浆不断地翻滚,理智却在污泥里垂死挣扎。它们在她的脑海里嘶声裂肺地尖叫,互相撕扯,试图将对方吞噬得一干二净——它们战了又战,但是谁都没有取胜,最终陷入一种僵持。
就在不久前那狭窄公寓的阁楼上,她在他的怀抱里缱绻过无数的日日夜夜。阳光透过窗户,他们彼此亲吻,互相依偎。
而这似乎已经成了极其遥远的记忆了。
“每个FBI的探员都要有随时牺牲的精神和心理准备……”
她自言自语,说着飞快地笑了一声。
头顶的灯管发出冷淡的光芒,将一切都覆上一层寒意。但仍有一只飞虫朝它不断的靠近,也许是因为趋光性,又或者是因为太过寒冷。它绕着灯管不断的进退徘徊,最终振翅奋飞——“啪”的发出一声脆响,变成了一具烧焦的尸体,像燃尽的纸屑飘落。
转瞬即逝的一生。
她缓慢地伸出自己冻僵的手指,将他中指的戒指摘下,推进了自己的无名指。
“我愿意。”她轻声说。
“你愿意吗?”
院子里所有的白日菊都凋零了,没有一朵幸存。枯萎的花枝破碎了一地,只有曼陀罗在寒冷的夜风中摇摇欲坠。
12名来到日本执行任务的FBI,除南空直美一人外,其余十一人全部牺牲。
RayPenber的葬礼举行的很仓促,异国牺牲的探员遗体无法被送回美国,只能在日本火化,再将骨灰辗转运送回美国,勉强算得上是魂归故土。
在一座小教堂里,南空直美出席了他简单得几乎简陋的葬礼。
她的父母也出席了葬礼,他们很担心她,愁眉不展地远远望着,连安慰的话都说得很少,生怕任何话语会刺痛她的心。
但她知道自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再也没有了。
她穿着黑色的长裙,黑色的发高高挽起。她仰起头,站在高高在上的十字架面前,看起来有一种目空一切的冷漠。十字架矗立,像是随时就要倾倒,白色的、刺眼的光令人头晕目眩,周围的人不停地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