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将A的玻璃杯举到摄像头的面前。摇晃的玻璃杯颤抖几下,然后B松开了手指,露出空空如也张开的手掌。玻璃杯开始下坠,不断地下坠,然后冲撞在坚硬的地面,变成了四零八零的碎片。
它从不脆弱,只因为它自始至终只拥有一条注定坠落的道路。
“你说呢,L?”
L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几次想拨开面前麦克风开关,但是他都没有动作。
B到底是什么呢?
他一直在思考。从唯物论上来说,所有人不过是分子和原子构成的固态躯壳。可是更多的呢?在那最深处,错乱交织的思维里停留的是一只蛰伏的恶魔。他有时候会怀疑B不过是他意识分裂出来的一个幻想,像是只有这样的解释才是最合理的。
L瞳仁里的黑色变得更加浓郁,它缓慢的汇聚,然后糅合在一起形成一道密不透光的藩篱。
他们——他与B终究还是交锋了。
“如你所说,夜神。装作KIRA接近你只不过是一个手段,现在表露身份,才是我的诚意。”
L知道夜神月在试探他,他也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青年,远比他外表所表现得深藏不露,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但是如果他说的实话,那么KIRA的身份就指向了B——夜神月在躲避B,也在寻找B,但是即使这样,他也无法判断夜神月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而那场绝不是意外的枪杀看起来更像是第一KIRA与第二KIRA的厮杀,他甚至有理由认为那场枪杀和火灾根本就是由B主导这种行事风格也正如同他所了解的B——一个行事极端疯狂不计后果的人。但是现在有太多的因素无法明确,他所做也不过是一场毫无根据的猜测。
夜神月并不给L任何喘息和思考的时间,“我认为我们的对话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我不会配合你。我相信时间会证明我的清白。当然,我还是要佩服你明明怀疑我是KIRA,还和我见面表明身份的勇气。”
L难得感到有些棘手,夜神月本身就是一个极为难以对付的人,他目前摆明是不予配合的态度。B为了现在应当尚未查证夜神月的情况,日后必定要逼他现身,如此坐以待毙,夜神月就会如他所说的用“时间”自证清白,到那时候他的行动就会陷入被动。
他现在唯一能为自己争取优势的方法就是继续混淆他与B的身份,同时从夜神月这里获取更多的信息。
但是很显然,夜神月并不是一个专注于防守的人,他要比他的外貌更具有攻击性。
“L,”夜神月侧头看着他,像是随口寒暄,“你相信存在没有黑暗的地方吗。”
第三十章
总有一些问题没有答案。
弥海砂一直都很想知道,为什么那天死的人不是她。
夕阳很红,天边没有一点云彩。它向下倾斜,橙红色的光透过玻璃的缝隙落在地板的纹理上,像枝叶不断伸展的叶脉。她背着的黑色书包坠得她的肩膀有些麻木,她站在门口,吃力地从包里掏出家门钥匙,插进门锁里。
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推开门,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红色凝固了,它在墙上绽放舒展,留下支离破碎的痕迹。她抬起脚,发现脚底有些濡湿,白色的袜子上留下一块不断扩散的污迹。
她突然想起一个理论——薛定谔的猫。
于是,她总是梦间那扇门。
黑色的门,金色的把手已经有了磨损痕迹,倾斜的日光在门上切割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她就站在门外,脸颊有些发烫,背包肩带压坠在她已经发麻的肩膀。
她就站在门外,却从来不会踏进一步。
今天的夕阳和那天一样红。赤红色的余晖是一道危险的风景,它让人感到焦灼和不安,人们却又迷恋它的美和温暖,总是情不禁地驻足遥望。
傍晚公墓里的人很少。有些黑色的墓碑落满一层厚厚的尘土,它们被人遗忘,露出时间沧桑的面貌。第四十号墓地在小路的最深处,碎石蜿蜒成幽径。那是一个极其僻静的角落,空白的墓碑上摇曳婆娑的树影。
光滑的大理石像一面镜子,能够看清的只有她自己模糊的影子,而在这个角落的墓碑上却静静躺着一支白色的水仙。它身上没有半点风尘,像是刚刚被人放上去。白色的花在最繁盛的花期夭折,整齐切断的根茎暴露在空气里,花瓣的边缘翻卷成波浪的形状,露出极盛之后萎靡的姿态,不多时日就会彻底枯萎。
看到花那一刻,她突然平静了。
距离枪击案过去已经十天了,但她还是没有得到关于夜神月的任何消息。所有的新闻只报道了因公牺牲的南空直美,而夜神月其人则像是彻底消失了一般。
枪声响起的时候,她飞快地颤抖着,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而南空直美的枪明显要比她手中的笔更有力量,她当场击毙了开枪的人。但是很快升起的烟雾吞噬了一切,它朦胧又厚重地笼罩了整个俱乐部,弥漫的雾霾遮挡了她的视线。燃烧的红色和灰色痴缠着,它们缠绕着上升,在半空中扩散。窗外的警报响彻天际,它越来越近,从道路上飞驰一辆又一辆警车和消防车。
夜神月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和电话。
她不是理智的人——从来也不是。她已经意识到这一切都不过是事先设计好的陷阱,始作俑者无疑就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坐在夜神月身边的青年,怪异诡谲的目光里充斥着浓郁的墨色。而这个人正藏在不知名的角落里,伺机待发。只要她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就极有可能被写在死亡笔记上。但她从不畏惧死亡,她畏惧的是自己的死亡会成为夜神月计划中的纰漏。如果她证实了审判者的判断,夜神月装作第二KIRA接触审判者的计划就会功亏一篑。
但这些不过都是遮掩的借口,因为她已经想到并且实施了解决办法。
她站在门前,黑色的木门上细密的纹路盘旋着,金色的把手柔和的弧线被她握在手中。她无法转动,金属把手像一块凝固的冰,连她的手指都冻结在上面。
思维的浪潮在翻滚,它像是无法平息的怒岚。零碎的画面在努力拼凑成一个清晰的图案,可是它仍然是模糊的语言,所传达的也不过是已经死亡的过去。
她恐惧。她恐惧死亡的过去,也恐惧注定到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