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寝殿里的低语一直持续到很晚。萧擎宇说完宫人之事,又和谢寒汀说起了皇后的病情,以及这几日他的日常。关于朝堂上有人弹劾谢寒汀之事,他一字未提。大多数时候只是萧擎宇在说,谢寒汀只是偶尔应一两声。即便如此,萧擎宇还是愿意和谢寒汀说,直到过了许久都听不到谢寒汀应声,萧擎宇知道,怀里的人儿已经睡熟了。
次日,难得谢寒汀醒时还在萧擎宇的怀里。
谢寒汀还有点迷糊,嘟哝地问了一声:“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在?”
“还早呢,你今日怎么醒得这么早?”萧擎宇笑笑,问道。
谢寒汀半眯着眼:“嗯,做了梦,梦结束了,就醒了。”
“梦见什么了?”萧擎宇低声笑问。
谢寒汀闭上眼,回想了片刻,用梦呓般的声音说道:“梦见一大片花田,长的都是叫不上名的野花,娘亲摘了花戴在头上,问臣妾好不好看,臣妾还没来得及回答,花一下子全都飘散开了,娘亲也随着那些花瓣飘散了。后来臣妾也变成花瓣飘远了,飘啊飘啊……”
“怎么梦里没有我。”萧擎宇觉得这个梦不太美好,而且竟然没有梦见他。
“嗯,大概因为皇上就躺在臣妾身边吧。”谢寒汀睁开眼看看萧擎宇。
萧擎宇摸着谢寒汀的头发道:“那我怎么就梦见你了呢。”
谢寒汀不说话,又闭上眼装睡。
萧擎宇知道她这个脾性,朝她眼睛上轻轻吹了一下。谢寒汀睫毛微颤,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将头埋进了萧擎宇怀里。
萧擎宇见时辰还早,便轻轻拍着谢寒汀的后背,果真哄她睡。
谢寒汀却不睡了,片刻后又抬起头来,问道:“那皇上梦见臣妾什么了?”
萧擎宇亲了亲谢寒汀的额头,温柔地笑道:“你想知道?”
“嗯。”谢寒汀应了声。
萧擎宇故作思索装,片刻后道:“梦见选秀的时候,我没选你,你呀又哭又闹,吵着说,皇上,是我呀,我是寒汀啊,你怎么能不选我呢……”
谢寒汀拍了萧擎宇胸膛一下:“骗人,瞎编的。”
萧擎宇捉住谢寒汀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笑着继续道:“然后我就想起来了,哎呀,这是我的心上人寒汀,便选了你,你就开心地朝我笑了……”
“哼,全是瞎编的,皇上并未梦见臣妾。”谢寒汀嗔道。
“是真的。”萧擎宇摆出一张极认真的脸。
“不可能,臣妾怎么可能又哭又闹又笑呢,皇上莫要骗人。”谢寒汀道。
萧擎宇低声对怀里的人道:“这是梦,我希望以后能成真。我们寒汀能放下一切防备,在我面前又哭又闹,还会笑。”
谢寒汀默不作声,她其实早就知道的症状了,她很几乎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甚至内心的情感起伏也很小。她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在谢家那十年所有的伤,可怎么让这伤愈合,谢寒汀一点办法都没有。从前是不敢,现在是不能。
萧擎宇感受到怀里的人气氛不太对,忙哄道:“乖~别乱想,我就是瞎编哄你的。你这样我也喜欢。要不然这么多年,我怎么偏喜欢往你这里来呢。”
谢寒汀幽幽地道:“皇上,你又哄臣妾,先前你不这样说的。”
萧擎宇轻叹一口气:“我总是想试探你,试探过后又觉得自己太心急了,担心你有压力。”像个毛头小子,患得患失,萧擎宇心里补了一句。
“若是臣妾一直就这样呢。不会哭,不会笑,也生了不孩子,皇上……”谢寒汀低声问道。
萧擎宇心下一紧,不是觉得惋惜,而是心疼。
他捧起谢寒汀的脸,郑重地说道:“不在我,在你。若你现在这样,不是因为心里有结打不开,而是你天性如此,那便不用改变。或者说你就不想改变,那也不用改变。虽然你不笑,但你心情是愉悦的便足够了。至于孩子,若是你不想生,便不生,若是你不能生,便不要在意。这一切都在你,而我全然接受。”
萧擎宇说得极为郑重,谢寒汀怔怔地看着萧擎宇,过了许久才又将头埋进萧擎宇的怀里,闷闷地道:“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萧擎宇安抚地拍拍谢寒汀的背:“对你好,是我愿意,我开心,可不要有压力啊。不要以为我对你好是多么重要的事,在我看来,我从你这得到的,比我付出的更多呢。”
萧擎宇这么一说,谢寒汀更觉得他好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想窝在萧擎宇的怀里,永远都不起来。他怎么能说的那么真诚,让人觉得若是怀疑他的真心便是一种罪呢?
“还睡么?”过了许久,萧擎宇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才问道。
谢寒汀摇摇头:“不睡了,皇上该去上朝了。”谢寒汀这么说着,人却没动,还窝在萧擎宇怀里,手揽着他的腰。
萧擎宇感受到谢寒汀对他的依恋,笑道:“今天又是想当昏君的一天啊。”
谢寒汀闻言忙将手放开,从萧擎宇怀里钻了出来:“皇上不能当昏君。”
萧擎宇见谢寒汀头发乱蓬蓬的,笑着给她理了理:“好好,不当昏君,那我去上朝了。”
“白鹭。”谢寒汀赶紧叫人进来伺候。
萧擎宇用了早膳,便冲忙赶去上朝了。萧擎宇走后,谢寒汀才慢悠悠地起身。
用罢早膳,谢寒汀见只有白鹭在身边伺候,便悄悄地对白鹭道:“针线都准备好了吗?”
白鹭笑道:“早就准备好了呢,娘娘什么时候要用?”
谢寒汀想着一般上午偶尔会有管事的太监宫女们来找她,便道:“午休后吧。”
“好的,需要奴婢把黄莺支开吗?”白鹭笑着问。
谢寒汀看了白鹭一眼,迅速地点了点头。
晌午时分,几日没过来的长乐公主又来了。谢寒汀这会儿正在作画,若是往日她便不见了,可今日她心情格外好,便让她进来了。
这是长乐第一次进谢寒汀的书房。长乐充满了好奇,四处张望,见书房中除了宣纸多一些并无奇特稀罕之处,才将目光放到正在作画的谢寒汀身上。
长乐倒是乖巧,安静地立在离谢寒汀三尺远的地方,看谢寒汀作画。
谢寒汀今日画的是花田,正是她梦里梦见的那一片。谢寒汀画到一半见墨有点少了,刚想叫白鹭来研墨,长乐竟笑道:“谢母妃,让儿臣来给您研墨吧?”
谢寒汀看看长乐,研墨可是个力气活,问道:“你行吗?”
“怎么不行!”长乐说着便挽起袖子,走上近前,拿起墨杵开始研墨。
谢寒汀见她非要磨,便不管她,看她的小细胳膊能坚持多久。谢寒汀本想着长乐顶多能坚持一刻钟,没想到她还真有些力气,磨了好久。谢寒汀见长乐额角有些汗,便道:“让白鹭来吧,你磨得不够细。”
长乐朝谢寒汀一笑:“是吗,那儿臣回去多练习,下次一定帮母妃磨出最细的墨来。”
白鹭接过长乐手上的墨杵,继续研墨,白鹭觉得长乐公主磨得挺细的,心道,娘娘就是心软。
长乐不研墨了,人便又退了两步,继续看谢寒汀研墨,也不说话。
谢寒汀每次作画都会一直到中午午膳时分,这次也不例外。午时上,黄莺过来说午膳准备好了。
谢寒汀嗯了一声,放下笔,离开东偏殿。
长乐也不说走,就这么跟在谢寒汀身后。谢寒汀心道,这公主,脸皮实在有点厚。
膳堂在西偏殿,谢寒汀走过去,长乐便也跟过去。进去后,长乐便笑嘻嘻地道:“谢母妃,儿臣能不能讨个赏,在您这用午膳。”
谢寒汀看看长乐,只见长乐左手握着右手的手腕。哼,又不是我让你磨的,装!
“仅此一次。”谢寒汀道。
“多谢母妃,儿臣馋您这的吃食好久了,您别笑话儿臣呀。”长乐笑道。
谢寒汀不理她。宫女们端来水,伺候谢寒汀和长乐净手。长乐一直笑嘻嘻的,谢寒汀今日心情好,面上也没那么冷,看上去倒很和谐。
饭菜上桌,长乐自然是一番夸赞,每吃一道菜都要夸一下。谢寒汀最后只好道:“食不言!”
长乐这才消停。
吃好之后,长乐又对宜兰宫的膳食夸了一通。谢寒汀不理她,她自己叹了口气道:“这么好吃的东西,竟然只能吃一次,母妃,下次我来帮你研墨换饭吃行不行?”
“淑妃才是你母妃,不要叫错了。”谢寒汀见长乐有点得寸进尺,便淡淡地说道。
长乐也不恼,笑道:“哎呀,嘴快叫错了,谢母妃不要生气呀。”
“本宫要午休,公主请回吧。公主无事多陪陪淑妃是正事,不要总往本宫这跑了。”谢寒汀下了逐客令,她不管长乐公主有什么目的,不让她来便是了。
这下长乐倒真有点伤心了,噘着嘴道:“儿臣知道了。那儿臣不总来,偶尔来一次行吗?”
谢寒汀看看长乐,没理她,径自回寝殿去。
长乐跟了几步,走到谢寒汀身后不远处冷不丁道:“我就是想和贵妃娘娘交个朋友。”
谢寒汀闻言脚下一顿,这还真是新鲜,公主要和贵妃交朋友。
谢寒汀转头问长乐:“你要和本宫交朋友?淑妃知道吗?刚才还叫本宫母妃呢?这又要交朋友了?”
长乐忙道:“叫母妃是辈分没办法,但除却这个,我真想和贵妃交朋友。”
谢寒汀越发搞不懂长乐了,说道:“回去吧,本宫要歇着了。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娘娘,我是真心的。”长乐在谢寒汀身后道。
谢寒汀觉得莫名其妙,现在的孩子怎么这样!?还是淑妃又有什么阴谋?不管怎么样,谢寒汀都不想长乐再往她这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