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老樵夫也和儿子想到一处去,古道热肠的老人家指着前方就要给神秘女人引路:“贵人家就在前方不远,夫人请随小的来,这大晚上的您一个人走不安全。”
“别吧!爹啊,咱们还有这么多柴要送呢。”樵夫推着板车,吃力地跟在后头,却渐渐难以维持板车的平衡和速度。
“小兔崽子懂什么,哪能让女人家摸着黑找路呢,就你这德性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娶不上媳妇。你慢点行了,那一车可是咱们家ㄧ个月的口粮,可别打翻弄湿了柴!”老樵夫对着儿子一阵数落,又殷勤地引着神秘女人先一步往贵人家去了。
也不知道不是夜色昏暗,樵夫总觉得那个女人的笑容不怀好意。
哼哧哼哧地将板车推到贵人家,却只看到洞开的角门,以及隐隐有兵刃相交的声响,以及人的哭喊、哀号声从豪华的大屋内传来。
樵夫没那个胆子冲进屋子里,却又片寻不到父亲的身影,只好硬着头皮从满车的木柴里寻了一根特别结实粗大的充当武器,硬着头皮钻进屋内。
那一天所见的景象,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有人趴在人的身上撕咬,有人拿着刀剑往食人者身上劈砍,却怎么也砍不死那发疯的人,反而被对方直接扯断了手臂。
更可怕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面对这仿佛地狱图般的景象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还信步穿梭在这一桩桩惨案之间,像是在游园似的,而她的双眼是血红血红的颜色。
但樵夫已经没心思再管那个古怪的女人了,眼前他的父亲正在忘我地啃咬另一个不停尖叫的男人,樵夫认得他,是那个让他们来送柴火的仆人。
手里的木棒怎么也没办法对着父亲挥下去,面对这一切,樵夫选择拼了命地逃回门外,不停地跑、不停地跑,直到耳中再也听不到那些惨叫声为止。
“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才敢偷偷回去瞧一眼。没看到吃人的人……我是说鬼,但是也没有看到活人了。”樵夫的眼神有些恍惚,说起话来也有些有气无力:“我爹藏在照不到太阳的旮旯里,跟疯子一样想要咬我,却不能冲上来,因为太阳会烧伤他。我听到前头似乎有人来的动静,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的力气,硬是把我爹敲晕了,用一车的柴把他埋起来,才没有让爹被发现。说起来,那些人也跟你们一样带着刀呢。”
故事串在一起,模糊地形成了继国家灭门的前因后果。
继国岩胜的表情阴沈的仿佛随时会暴起伤人,继国缘一看似毫无触动,但藏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
继国光也则是问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你还记得那个女人的长相有什么特色吗?是不是……嗯,有一头像是海带的头发?”
樵夫顶着三道探询的目光仔细思考了一番,郑重的点头答道:“难怪我就觉得她那头发有古怪,原来是像海带呀!”
继国岩胜和继国缘一不约而同地在脑海中描绘头上盖着一碗海带的女人形象。
唔,还带着一股海的腥臭味。
作者有话要说:此后,当继国双子面对无惨时,两人均露出闻到异味的表情。
无惨:你们……这是什么反应?
第22章22(抓虫)
天亮的时候,樵夫就离开了,临走前还在门口深深地鞠躬行了一个大礼。
继国兄弟们则是沉默地看着乘载着各自童年的院落,许久一段时间都没有人开口,直到兄弟之间最寡言的继国缘一率先往记忆中的某个角落走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把陈旧的铲子,应该是当年整理庭院的仆人留下的工具。
看了看弟弟手中的工具,又看看在失去夜色的掩护,曝露在阳光下的尸骸,继国岩胜皱了皱眉头,像是不大确定自己的记忆是否正确,几次搜索后也找到了几只藤编的篮子,三兄弟开始将目力所及之处的人类骸骨收入篮子中。
“这样真的好吗?”直到第二只篮子即将被装满的时候,继国岩胜的自言自语让继国光也和继国缘一双双停下了动作。
“什么好不好的?”继国光也一边问,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破损的头骨平平稳稳地放进篮子中。
“这些人……就算不是全部,也有许多是因为听了那个樵夫的描述所以跑到屋子里,被鬼吃掉了吧。就算死者们不是被强迫的,但明知道这里有食人鬼还引诱他人前来,会做出这种事情的人,让他离开真的好吗?”
继国岩胜觉得非常困惑。
当他意会到樵夫多年来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引诱人们进入有鬼栖息的继国宅邸时,他本是想要直接将此人斩杀,和鬼相比,樵夫只不过是没有亲自动手而已。
但直到最后继国岩胜都没有对樵夫动手,甚至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离开。为什么没有阻止他呢?把樵夫痛打一顿也好,为什么都没有任何动作呢?
难道在他心里的某一处,其实是认同樵夫的吗?
“那个鬼,毕竟是樵夫先生的父亲。我觉得,其实他也是希望有人来阻止自己的,只有一个人的话,无论如何都做不到亲手杀死变成鬼的父亲吧。”继国缘一将第一个装满白骨的篮子放到刚刚掘出来的土坑里,随后一铲一铲地将土填回。不急不缓地语调,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人类的尸骨,而是当年精致风雅的庭院。
继国光也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幸运地没有被交谈中的继国双子发现。
“就算是父亲……但是……”继国岩胜发现自己没有办法继续说下去,脑中好像被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一半是鬼杀队员的理性——变成鬼的同时已经不是原本的自己了,只是披着人皮的怪物而已,如果不将其斩首只会有更多人受害。
另一半是作为继国岩胜个人的感性——如果变成鬼的人,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缘一、光也?能这么轻易地说斩首就斩首吗?如果不斩首,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吃人?
“就因为是父亲,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把鬼‘豢养’起来。”继国光也将最后一个装了七分满的篮子推到继国缘一那边,等着入土安葬,一边拍打手上的尘土一边说道:“做不到抓人给父亲吃,于是就只能从旁引诱,难说他是不是打着‘如果一直引诱不到人,就是老天爷注定要让父亲饿死’这种消极的念头。”
继国光也的思绪飘到了那个红月之夜,分隔六十年的兄弟再会。当年他从未想过,六十年来继国缘一既然活着,为什么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现身,直到即将油尽灯枯的时候,才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些莫名其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