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栓好马儿，转身见闻愔还站着院门口，并没有进去。

“怎么不进去？”

“我……我进去方便吗？”

“为何不方便，你不是一直住在这里？”

说完，张恕推开院门，就站在门口看着闻愔。

闻愔踌躇半晌，终是再次踏进了张恕的家。

进了院子后，张恕便问：“饿了吗？”

天都已经黑了，他们还没有吃晚饭，自然早就饿了。

闻愔点了点头。

“家里没有什么食材，晚上吃疙瘩汤可以吗？”说完，张恕又立刻道：“我给你加荷包蛋。”

“好。”

“那你先休息一下，等做好了我叫你。”

张恕看着闻愔进了主屋，他便也先回屋换了件居家的宽松衣裳，在厨房外舀水湿了湿布巾，掀起一点衣裳擦了擦身子，将一身热汗都擦去，立刻凉爽了许多。

他又仔仔细细洗净手，做起晚饭。

闻愔走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带，现在又回来了，衣裳都是现成的。她也换了居家的宽松舒适的衣裳，再拉开屋门时，便看见张恕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闻愔也没有想到，她会再次回来。

她站在门口，想到刚刚张恕仿佛天神一般从天而降，将她从那般难堪的境地之中解救出来，她就又感激，又觉得过意不去。

她这样一回来，怕是又会打扰他与元若了吧？

可她自己呢？

闻愔也很茫然。

她一个人也回不去京城，留在这里又只有她自己，她能做些什么呢？

闻愔从未有像现在这样，觉得前路茫茫，她找不到方向。

不管怎样，今晚先跟张恕说清楚吧，让他不要顾及自己。

毕竟他帮了她这么多，她不能让他们为难。

这样想着，闻愔走到厨房，见张恕一手拿着碗，一手拿着勺子，正一小勺一小勺地往热汤里放入面糊。

张恕见闻愔过来，他心中便欢喜，“洗手了吗？很快就能吃了。”

“洗过了。”闻愔顿了顿，手在衣角上搓了又搓，却还是说不出来。

明明刚刚想的好好的，要跟他说明，让他和元若不要顾及她。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闻愔抬头便能看见张恕，她就说不出来。

想到他和元若在一起，想到他那样奋不顾身地去救元若，她心里就像刀绞一般难受。

闻愔偷偷深呼吸几次，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不能破坏他们的感情，不能做连自己都不耻的坏人。

待情绪平复之后，闻愔试着弯了弯嘴角，然后笑容又变得大了一些，看着张恕道：“抱歉，又来打扰你了。”

张恕舀面糊的手慢了下来。

他看了闻愔一眼，见她笑容勉强，他本不想问，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还在为那个王爷不高兴？”

闻愔反应了一下，才道：“不是不高兴，只是有点难过。我与王爷自幼便相识，那时的他是个如清风般俊朗的少年……”

张恕万没想到，自己不过随口一问，她竟然能这样夸朱秉辰。

他心里又不舒服起来。

“却没有想到，他会像今日这般骗我。我明白他的处境，我不怪他娶妻，但他不应该瞒着我。即便不能成为夫妻，也是从儿时一起成长起来的伙伴，却没想到，多年的情谊，竟这样收场。”

张恕没有吭声，他很认真地将面糊一勺一勺地，均匀地舀入锅中，每个疙瘩的大小竟然都几乎相当。

闻愔说完后，自觉自己已经很好地回答了张恕的问题，于是她又接着刚才没说出口的继续说：“那个，我这次不会打扰你太久，我会尽快搬出去，我明天就去寨子里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住的地方。”

“找到住的地方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闻愔：“……”

她不知道。

原来她学琴棋书画，学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王妃；后来她在岗山寨里教阿星和张恕读书认字，有屋住有饭吃，等着朱秉辰来接她便是；可现在呢？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她才发现，原来她好像一直都在依附于某人而生活，一旦靠山没有了，她便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等我找到住的地方以后，我可能……可能要像你借点银子付租金，然后我……我想我可以先卖点字画，或者帮别人写写家信，原来太子太傅都夸过我字写得好，我应该能靠它赚一些银子，然后……然后我边替别人写字，边学点什么吧，像元若那样，她学了医术，不管怎么样，总是能养活自己。”

张恕听了之后颇为不解，“我又没有赶你走，你急着搬出去做什么？”

“我……”闻愔抬眸看了看张恕。

锅中的疙瘩汤在不停地翻滚，蒸汽如白烟一般袅袅上升。在水汽氤氲中，他深邃的五官模糊了轮廓，闻愔觉得他就像隔了一层云雾一般，让她根本就抓不住。

也……根本就不属于她。

闻愔的手攥紧了衣角，汲取些许的力量。

“我不想打扰你和元若姑娘。你们照顾了我一年，我很感激。我没想过自己会再回来。可是我又不想跟朱秉辰去京城，所以就只能留在这里。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你和王爷之间的协议便不存在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再留在这里，可我不知道我爹娘什么时候能来找我，我就想……在这段时间里，我就……就在这里……留一下……”

闻愔越说，越觉得自己好多余。

她怕张恕会为难，也怕张恕不答应收留她这几日。

到最后，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张恕听她说的话，听得是半糊涂半清楚。

他自然知道协议已经不存在，他留她本也不是因为那劳什子协议。而且明明是他仔细呵护了她一年，跟元若又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住的是我的院子，什么叫不想打扰我和元若？跟她什么关系？”

“以后吧，你们总要成亲的，那这就是你们的院子。”

“谁跟你说的？”

“没谁跟我说，我自己看的啊。那天，她要掉下去的时候，你那样……那样豁了命的救她……”

闻愔不想说了。

她的手指甲，一下一下地无意识地抠着手背上的嫩肉。

她不知道，心里和手背，哪里更疼一些。

张恕听明白了。

她误会了。

所以才会小心翼翼地跟他商量留下的期限，认认真真地盘算该如何去赚取生活。

他的心忽然狠狠地疼了一下。

原来那个娇憨可爱的姑娘，竟然也会这样没有安全感。

而他，做得多，说得少，他竟然让她误会了这么久还不自知。

张恕站在那里。

就站在水汽氤氲的白雾中。

站在热汤翻滚的炉灶旁。

他就在这烟火气十足，也并不美好的厨房里，突然俯身，亲吻上了闻愔的唇。

“我那天豁了命救的，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与你相遇，好幸运

——《小幸运》田馥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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