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不进四象城上空的阴霾。
深深的内宅,偏僻小院之内,几个头戴骷髅做饰的白衫女子飘忽脚步,屏风掩映,她们架住四肢,将一身缀满宝珠的红衣长裙装扮在一具幼小身躯之上。
小牛头骨做的骨帽戴在高高发髻之上。
眉心骨染成七彩颜色,垂成两坠,穿着流苏掺着细软的发丝。
为首一位脚步无声,笑声却尖锐,她诡异扭曲着身子,自银盘内沾来两指朱砂,她勾了勾手,身旁的女子端来一银碗,碗间血液鲜红,她舔着嘴,将手伸入血液之中,而后抬手搭唇,笑声戛然而止。
鲜血与朱红点在骨帽中心,一笔顺畅画到了鼻尖。
她空了手,在幼童的唇上画上一抹鲜红。
身躯软若无骨,身后的床榻处不是被褥,而是一池血水。
女子们松开手,那小小的身躯睫毛微颤,噗通一声沉浸进血水中的棺椁。
窗外一声骨萧凄厉,这些白衫女子如烟一般消散,屋梁不断萦绕一声声低语:“今日大事即成,吾等恭迎圣女苏醒……”
……
四象城街道空无一人,陆壬迦在前,叶淮紧跟在后。
凉风凄凄,就在大街边上的小巷内突然窜出一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的老头,他跌跌撞撞像是专门为着叶淮二人而来,再定睛一看,不是柳光是何人?
柳光扑跪在地上,他双腿的伤势很是严重,暴露在外的伤已然见骨。
“柳光先生?”叶淮连忙弯下腰搀扶:“这是怎么了?”
柳光一双手枯槁如老木,比此前在埋骨沙漠所见还削瘦,全然没了人样,他死死抓住叶淮的胳膊,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叶先生!陆先生!救救圆圆……”
一听柳圆圆出事,陆壬迦眉头顷刻紧皱。
他并剑指凝聚灵气将柳光托起:“不是让你们离开四象城么?”
“是的……是的……”柳光佝偻着身子,发丝也灰白,脸色灰朴朴的,全无血色:“我们原本是……听了先生的话,趁着玄冰门大喜,城防不严,往外走,但在城关外被一伙人拦下来……”
“他们……他们是冲着圆圆来的……”柳光衰老又常年积着旧伤的身子气得一颤一咳,蓬松脏乱的发丝也跟着一颤,叶淮连忙助他稍舒缓心口淤气,才听得他继续道:“他们不是人!他们就是鬼魅……不是我们看见过的那些阴邪鬼物……是……从山里生来的鬼祟。”
柳光稍加描绘了劫走圆圆重伤他的人各个身着白衣,披带蓑麻,看不见脸,头上顶着一个大大的动物头骨做装饰。
陆壬迦越听心下却一沉。
柳光咯出一口黑血,力竭倒下:“……跟十三年前的西平城火祸一样的……鬼祟……”
十三年前的西平城火祸……
平地惊雷,炸响在叶淮脑海里。
仿佛一瞬间,他又一次回想起西平城内火光冲天的城主府,那道决绝转身而去的背影……
他英勇战死的父亲。
叶淮愣神的一瞬息,陆壬迦连忙蹲下身子扶住柳光破败的身躯,他抬眼,正巧对上叶淮自空洞回神的目光,在一瞬间蓄满一层薄泪:“阿吟,我想要他活着。”
“我有话问他。”叶淮担忧自己的要求过分,又怕陆壬迦不愿答应。
他不知道在不知镜之内,陆壬迦已经观望过他的过往,顷刻爬上心头的软弱叫他乱了方寸,也顾不得藏在心底不愿倾述他们的过往。
陆壬迦抬眼,当初镜妖在不知镜内说过了,走过无妄海就会忘记不知镜内发生的一切,这是回归人间的代价,毕竟凡身不得窥天运,不得改命数,若得改动亦不得记忆。
看来,这小子忘得很干净。
看着他高大个子却束手无措的模样,陆壬迦轻呼一口气,默应了他的需求。
抬手将灵气点在柳光眉心,微微皱眉:情况不是很高,年岁已大、身负重伤、心存重担,眉心一团黑气,已然有了油尽灯枯之态。
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恢复,当下权宜之计,只能先将柳光安置在客栈内,再加以层层阵法防护起来。
只是四象城之内必有附魂转灵之阵,陆壬迦长身而立,手中绽放四象八卦阵法,在黑白两仪不断旋转之中,他睁开泛着金光的双眼,以灵海之眼却看不见阵法所在……
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施术阵法不在此地;其二,已然入阵,且阵法极大,广无边际。
现在看来,第二种可能占据上风。
附魂转灵阵法阴诡,且包含小阵,各有阵眼,并无规律可循,自然不敢将气若游丝的柳光轻易安置,如今唯一熟悉的客栈便是此前居住过的木叶小筑。
陆壬迦当下与叶淮迅速赶到几日前下榻的小客栈,推开吱呀作响的旧门,桌椅依旧干净整洁,门口却少了一个做针线纳鞋底的阿琉姨,叶淮背着柳光,却觉几分物是人非。
小厨房内传来一声突兀的响声,像是谁打了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