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刘季的话应验了，还是骊山修黄陵确实需要增加徭役。天黑时，县衙的主薄萧何就找上了门。
刘季一听要他征派徭役，立时骂骂咧咧起来，“还他娘的让不让人活了？泗水亭就那么多人，哪里能架得住天天九六征派徭役啊？男人都征得差不多了。总不能连老弱病残和女人都不放过吧？”
正在给客人斟茶的娥姁，瞧瞧萧何，给刘季递了一个眼色，“阿季，别口无遮拦的。萧主薄还在呢，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儿，省得惹人笑话。”
一身吏服的萧何，哈哈哈笑起来，“刘季说话要文雅了，太阳得从西边出来。听他骂骂咧咧惯了，这要突然文雅起来，我萧何还不习惯呢。”瞧瞧娥姁，“夫人无需太过小心谨慎。我听刘季说话，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转眼就忘，不会跑口风，更不会给他惹祸上身。”
刘季也摆摆手，示意娥姁无须防萧何，＇“在萧大人面前，我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本来就是嘛，这大秦的律令，实在太他娘的严苛啦。单单说这徭役制度，就把老百姓弄得苦不堪言。再过月余，就要麦收啦。男人都征去做徭役，谁收麦子，谁种夏粮啊？难不成，让老弱妇孺收麦打场啊？”
萧何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上头派下来了，我也是无能为力啊。牢骚，就别发了，抓紧征集人吧。”
娥姁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萧大人，这次征派徭役，是每个地方都有呢，还是……”
萧何眯起眼，敛起那一抹几不可见的流光，“说也怪了，这次征集徭役，只有泗水亭有五十个名额……”
送走了萧何，刘季又骂骂咧咧起来。
他瞧着沛县方向，咬牙切齿，“他娘的，有本事，明着来，玩阴的，算什么男人？不就是仗着他爹是县令，故意整治老子吗？”
娥姁叹息了一声，征求刘季意见，“要不，我去求求凌如玉？”见刘季摇头，“不求他，还能怎么办？”
刘季冷哼了一声，“我刘季就是死在送徭役的路上，也绝不让自己媳妇低三下四的求他。”
大秦的律令，异常的严苛。
尤其是徭役制度，更是苛刻到了极点。
徭役路上逃跑，押送徭役的人也有罪。押送徭役超过规定日子到达目的地，也是重罪。无论是哪一种罪，他刘季都承受不起。凌如玉之所以单独给泗水亭派徭役，就是为了折磨他，好解解夺妻之恨。
他就算再怕死，也不能让娥姁去县衙。对一个男人来说，死并不可怕。让他们直不起腰来的，是被人强行扣在头上的那顶带颜色的帽子。
万一凌如玉非礼娥姁，娥姁怎么办？
为了他，委曲求全？还是为了守护贞洁清白，以死相抗？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这都不是他能承受的。所以，除了按照命令，征派徭役押送徭役，才是保护自己和娥姁的最佳办法。
娥姁懂刘季的心思，也没有坚持，“如果你不想让我去求他，那我回娘家一趟，让爹去求求凌长风？”
刘季嗤笑一声，“你觉得，他们父子还会像从前那样，对你爹客客气气，奉为上宾吗？”冷哼一声，“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们不但会恼恨我，也会恼恨你爹。”
“不会吧？怎么说，我爹也救过凌长风的命。我姐也是他们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媳妇，凌家再怎么恨吕家，终究还是儿女亲家。”
娥姁想想，也是这个理，可她始终觉得，凌如玉不会这么坏，县令不会这么绝情。毕竟，吕文曾经救过凌长风的命。吕家的女儿长姁，是他们凌家娶进门的媳妇。
刘季呵呵一声，“你傻啊？如果不是你姐姐入嫁凌家，凌长风还不会这么恼恨你爹呢！对凌长风父子来说，救命之恩早就被你爹桃代李僵的羞辱给抹杀了。”想不明白，反问，“哎，我也纳闷了。你爹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放着门当户对的县令公子不选，非要选我这个臭名昭著的家伙当女婿呢？”
“我爹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兴许，是打听出你救了我们兄妹几个，为了报恩，才把我许配给你的吧。”
娥姁不想解释什么，更不想让刘季知道，吕文是为了刘季所谓的帝王之相，才把她许配了他。如果刘季知道吕文的想法，不但不会感激吕家，反而会觉得他们吕家攀龙附凤。
刘季会不会成为帝王，终究是个未知数。吕文想倾尽家业也要成全她和刘季的心，绝对是无私的。所以，她不要刘季误解吕文，看低她们吕家。
刘季不疑有他，感慨道，“说起来，你爹也是知恩图报的人。难怪，我们爷俩对脾气，总觉得相见恨晚呢。”
娥姁点点头，转移了话题，“五十个徭役，可不好找啊。眼看着要收麦了，谁都不愿意去骊山做徭役。”
刘季叹息一声，“好找不好找，都得去找。我现在就挨家挨户找人去，都征集够了人，尽快上路。省得误了期限获罪，合了那个狗日的心思。”
“季哥，季哥，不好了。”
樊哙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刘季瞧见那块铁塔似的身板，不耐烦地，“什么事儿啊？大惊小怪的。”
樊哙气喘吁吁，“今儿，卢绾去东村吹笙，跟另一个吹笙的打起来啦。卢绾被打得断了一根肋骨，被响器班的人抬回来了。我他妈咽不下这口气，准备带人去会会那个姓周的家伙。”
刘季一听，火气顿起，“他娘的谁呀？敢欺负咱兄弟。走，一起看看去。不把这姓周的收拾服帖，替卢绾出口气，我就不姓刘了。”
樊哙走了，来去匆匆。
刘季也跟着去了，气势汹汹。
娥姁追到家门口，望着两人的背影，叮嘱，“阿季，替卢绾兄弟出气，千万要注意分寸。当务之急，是徭役的事儿。就算再生气，也别惹出人命官司来啊。”
刘季应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
娥姁怏怏的回来，正好遇见刘喜媳妇从西厢房出来。刘喜媳妇呵呵一声，冷嘲热讽，“三弟妹，你可真够贤惠的。这么纵着老三，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娥姁微微福了福，恭敬中带着些不悦，“多谢二嫂教诲，管着也好，纵着也罢，娥姁自己心里有数。”不理会刘喜媳妇的怪异表情，转身进了南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