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穿着裙子的小姑娘甜甜的看着一开始发言的那个中年男人笑了出来,而对方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的杀人过程没有什么爆点或者波澜,因此还颇为苦恼的摸了摸鼻子。
——是啊,比起我的邻居都波澜不惊。
——那你爱她吗?爱你的妻子吗?
——啊,说到这个我也不清楚,其实那天之前我还和妻子吵架了来着,当时气头上的时候确实是想要杀死对方的,但是想一想我还有孩子要养,家里的活儿也要妻子来做,当时就压下了想要拧断对方脖子的冲动。就两人相视一笑重归于好。毕竟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嘛,谁知道后来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一想妻子那么啰嗦又那么讨厌,规矩多又喜欢抱怨,而杀人者不去自首应该也就没问题,更何况是她主动提出来要我杀了她的,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后悔吗?
——后悔说不上吧,人都死了,所以无所谓了。
这段话让旁边的小女孩笑了起来,她咯咯笑的声音很是甜美,扎着一对羊角辫,坐在一堆大人之间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
——到我了吗?我的话,是杀了自己的父亲呢。
小女孩才上小学的样子,因为背着的书包上有附近学校的校徽。
——父亲是教育家呢,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成功人士,拥有一所学校,名声和管理也是非常的厉害。大概在别人眼里是非常正直且一丝不苟的性格,非常值得信任吧。但是由于我的母亲和他感情不和离婚之后大概这个从来没有失败过的男人就学会了在我的身上发泄不满。并且我知道母亲就是被他杀死的,只是他不去自首的话就无人会得知他是个杀人犯。如果不是意外看到了父亲的加密消息,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呢。
除了高压的学习内容之外,不允许触碰任何能与外界接触的东西。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钢琴、音乐、绘画、礼仪。与旁人多说一句话回到家就会迎来一个耳光,喝醉酒会打人以及破口大骂。连带着我和我的母亲一起用最粗鄙和恶意的词汇来揣测,但是只要我还在上学就能接触到很多事情。在得知人死后只有杀人者才记得被杀者的一切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父亲一定要去死。况且因为法律保护未成年且十二周岁以下的儿童杀人则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因此在某一天我把碎玻璃放进他的杯子里,随后蹲在一边看着我的父亲倒在地上抽搐着死亡了。死前睁大的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等我上了小学六年级才得知这种感情叫做‘不敢置信’。
在坐的所有人都有点震惊一个刚上六年级的小姑娘居然已经是一名杀人者了,况且叙述着的事情也感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不过由于在场的手上都有一条人命所以也没有太过大惊小怪。
——你这个也没见血没见肉吧?
——是的呀,不过为了伪装成他自己不小心死掉然后叫我补刀的样子,我从厨房里拿出了切披萨用的弯刀捅进了他的头里。
——杀死他是为了为忘记的母亲报仇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啦,怎么说?即使知道那是母亲可在她死之后我就不记得她的所有了,为了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冒着危险杀掉父亲怎么想都是个亏本买卖,况且我还只是个小学生而已,可并没有成为杀人犯的打算。
——那是为什么呢?
小女孩眨着眼睛想了想用手指卷着自己的羊角辫,像是每一个害羞的不知道怎么和大人交流的小孩子一样,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
——因为父亲指着钢琴比赛第一名的那个男生说我不如他,并且把我第二名的奖杯摔碎了。我就把奖杯的碎片喂给他吃了,谁知道他那么不争气,就这样死掉了。
之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反而是旁边抽着烟纹着身的另外一个女孩儿笑了出来。
——做的不错小姑娘,我开始喜欢你了。
说完这句话女性青年便把烟头丢在了一边,从嘴里吐出来的烟缭绕升空,明明是正坐在灯光下面但是却只能看到一张画着鲜艳口红的唇。
——我和你们不太一样,我杀的是个陌生人。其实也不算是陌生人吧,大概就是那种知道名字但是并不熟知的人。也是个女孩儿,其实我并不想杀了她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突然就没了,是基本上留不下什么东西的。除非是杀掉他的人,但是谁又能保证那个人会去有关部门登记他的生前信息然后告知父母朋友,他们有个重要的人死掉了,但是你们再也记不得了?因此我本以为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下手的。但是那个女孩儿似乎是想要杀死我,原因我不清楚啦反正也不重要,大概对方是那种‘狩猎者’,我也是等她死掉了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儿的身上居然有很多条人命,是那种享受于所有人都记不得但是唯独我能记得的那种快感的类型。死亡过程非常的恶心,怎么说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很老练,我也想不明白一个同龄的女孩儿能这么厉害,所以多半的时间里我都在逃跑,最后逃不掉的时候便想着‘反正这个人是个罪无可恕的杀人犯,我这只是正当防卫’,便在一个屠宰场里躲在牛圈中,拿着一把电锯把她乱劈劈死了。尸体我分尸掉丢进了喂牛的槽里。她死后的一周我都胆战心惊,但是之后发现确实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记住她以后便觉得心安理得起来,不管怎么说死在我手上的是个连环杀人犯吧。
——不错啊姑娘,你这算是英雄壮举了吧,这种狩猎者好吓人的,总感觉周围有这种人什么时候自己或许就死了。
——还行吧,只是会记得而已,当初分尸的时候还好几天吃不下饭。当初还想过要不要上报,但是想想没有证据也没有杀人许可的那个证件,害怕被当做罪犯给处以死刑。
——你这个算是特殊情况吧?
——再特殊也没用,我可不想惹事上身。
周围响起了掌声,大家都觉得这个经历很值得鼓掌,太宰治也象征性的举起手拍了那么几下,到目前为止这个‘杀人者交流会’的气氛还是那么的其乐融融,所有人都微笑着交流着自己的杀人过程以及自己杀掉的是什么人。
有杀死自己女儿的父亲,有杀死闺蜜的女人,有杀死人质的绑架犯,也有杀死喜欢之人的暗恋者。似乎世间百态与人性劣根性都在七嘴八舌的交谈中显露。那些人分享着只有自己能够记住的死者的点点滴滴,比如说是爱吃什么东西,喜欢用哪只手写字,口癖是什么,洗澡爱用什么味道的沐浴露,亦或者是性癖是怎样。
又会谈论到独属于自己的那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缺点是什么优点又是什么,这人和他有什么交流和感情,那人是多么的与众不同又是多么的仅无绝有。即使是死掉的人生前和杀人者并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集,可是却也会因此而慢慢的特殊起来。
——手感很不同啊,切下去的时候总觉得像是在切猪肉,因为我是家庭主妇嘛,所以处理起来尸体其实是很得心应手的,完全想不通自己居然是第一次杀人。厨房搞得乱七八糟,到现在我的抽油烟机上还留着血迹呢。
——我就没那么多事情啦,一刀致命的,甚至还没有我已经杀了人的实感对方就已经死掉了。
——我反而是用药派,毕竟不想只能留在自己脑子里的那个人死的时候七零八落的,还是完整一点比较好。
——因为对方是喜欢的人,所以我也不太喜欢太粗暴的杀人方式,只不过我是勒死他的,慢慢在我怀里窒息的过程到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似乎是在分享他们最珍贵的东西,只不过那笑容在漆黑的影子里若影若现,藏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里肆意的散发着光芒。好像每个人都对自己的‘唯一’如数家珍,他们掰着手指头要么微笑要么大笑着分享这个人生前的事情,即使无人知道是真是假,也无人知道主人公的名讳究竟是什么,可他们总是需要一个用来炫耀和宣泄的途径。
这就像是在暴露自己底牌的一种互助会,可是每个人都在尽情享受。
享受得知他人珍藏的一个机会,也享受于将自己的珍藏掏出来给别人看的经历。
大家都坐在废弃的木头椅子上围成一圈,每个人都明明坐在白炽灯的正下方,身体和衣服看的一清二楚,可脸上打下的阴影却遮盖住每一个人的脸,太宰治抬头看去,发现在灯的一旁,则是一台圆形的投影仪。
大概是那种异常无聊但是又确实存在的一种病态的心理,不论死者在死前是作何身份,杀人者必定会得到的一种充实的无法被复制的快感——
——你看,只有我能拥有你。
似乎没有露出笑容的就只有太宰治一个人了,这时候所有人的头都像是向日葵一般转向了他。他坐在位置上面看着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人的脸,男女老少、世间百态似乎都浓缩在了这一方狭窄废旧的小房间里。这个时候寂静的就像是能听见裸露在墙壁外生锈的管道滴水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像极了他手表警告的声响。
好像是所有人都说了,连那个坐在轮椅上老得像是橘子皮一样的将死老人都分享了他的杀人经历与那个可悲的被害者。他抱着手臂翘着腿老神在在的垂眸思索着,末了抬起露在外面的一只眼睛,眯着眼睛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