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也没多想,随口答道,“怕人摘就围上一圈篱笆呗。”
“嗯……围上篱笆吗?”对方喃喃着重复了一遍,抬眼又认认真真地端详了叶修两眼,点点头道,“也算是个折中的选择吧。”
叶修这时候还浑然不知,他这不经意的一句话最终将会促成什么。
——原本只是各自单一行进的线条,因为同一个目标,终于选择了相交,渐渐开始织成一张庞大的网。
中午时分,叶修去楼下超市想买桶泡面充饥,结果一眼瞥见楼道里的垃圾桶斜插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崭新,干净,格格不入地兀立在周围成堆的生活杂物中,像一面向他挑衅示威的黑旗。
那不是他借出的伞。
但他也许知道那是谁的伞。
叶修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他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安全感在这一刻全线崩塌,被压缩到角落里的恐惧再一次重新露出自己狰狞的爪牙,反扑而上。
是的。
黑暗从没有被锁回箱子,它只是迂回着,换了一个方向,然后等待着下一个合适的时机——卷土重来。
第4章
人类的本能是趋利避害,但最近的一系列事件已经将叶修的生活推向了一个未知的轨道上,原本平淡的假象突然被谁撬开了一角,裸露出底下斑驳的阴影——自喻文州到来的那一日起,有什么东西似乎开始不一样了。
X先生。
叶。
心理医生。
抽烟。
之前三个人各自陆续给出的信息如同一堆无序的拼图碎片,看似毫不相干,可一旦拼凑起来,其背后的人选明明白白地指向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方向。
叶修可以无视这种隐晦的暗示一次,两次,但他不可能永远自欺欺人下去。他已经感觉到危险了,笼罩在他身周,无处不在的可怕黑暗。
可如果真的是他,为什么他自己对那些人口中的事却毫无记忆,有最最关键的一块拼图凭空缺失了,叶修茫然地苦思了很久,也依旧理不出半点头绪。
但至少有一个人可以帮他去确定某些东西。
叶修掐灭手上的烟,划开手机锁屏,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号码,拨通。
“少天是吗?对……我是叶修。”
“帮我一个忙。”
次日下午。
这一天没有下雨,清晨的天气预告里播报的是阴转多云,空气里总体还带着点跗骨之蛆一般的潮湿,但比之前段时间连着一周半的绵绵阴雨,已经称得上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了。
灰白色的层积云在天际铺成疏松的一片,西南侧有光隐隐透下来,在云的边缘镀上层淡淡的金红,给这个被梅雨季折磨得一蹶不振的城市捎来了几分明亮的色彩。
毕竟有阳光的地方,总是看起来更像是有希望。
叶修的诊所租在远离闹市的新城,周边还算安静,窗外一排电线杆子上花花绿绿的小广告被连日的雨水泡得酥烂,露出下方粗砺的灰色水泥,三两只肥墩墩的麻雀飞到电线上,叽叽喳喳地凑做一堆,各自整理着羽毛,不时抬起头来,好奇地张望着地面上庸碌穿行的人群。
“老叶老叶老叶!”某处突然炸开一连串干脆爽朗的招呼,连珠炮一样,伴随着有节奏的咚咚敲门声,愣是把原本安静的楼道搞出了一番热闹嘈杂的错觉。
电线上的几只麻雀一惊,扑棱着翅膀飞出好远,隔了一会儿,才又陆续落到附近的屋顶上,偶尔朝这边投来几眼,似是余悸未消的模样。
叶修一听到这个声音就坐不住了,就黄少天这自带扩音效果的立体环绕声大喇叭,他开门的动作再慢点都怕周边邻居告他扰民。
“你每次来就不能轻点吗,我耳朵又不聋。”叶修拧开门,一脸无奈地看着对方道。
“老叶你可别冤枉我。我明明有轻一点好不好,比上回轻了好几个分贝呢!”门外的青年朝他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附带右边一颗雪白可爱的小虎牙。
“叫老师。”叶修屈指在他额头上敲了个爆栗,懒洋洋道,“毕业了之后就没大没小的。”
“喂喂!”青年捂着额头瞪回来一眼,语气还有点委屈,“我特地请了半天假从局子里赶过来,老叶你就这么对我!你的良心不痛吗?”
叶修挑一挑眉,上下打量了对方两眼,身高和他相仿的年轻人一身修身笔挺的黑色警服,姿态挺拔,皮肤被阳光烘焙出健康的浅小麦色,眉峰在末端张扬地挑高,眼睑下至的弧度很漂亮,衬得他一对蜂蜜琥珀色的圆眼生气勃勃,带着几分少年人才有的明朗气质,在这种阴沉沉的天气里简直像个热情洋溢的小太阳。
“不痛啊。”叶修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抬手摸了一把对方帽檐下不羁翻翘出来的那撮栗棕色卷毛,揶揄道,“话说,警察局到底是怎么能容忍你这一头黄毛到现在的?”
“……跟小泰迪似的。”
“你才泰迪呢!”青年一把抓住叶修不规矩的手腕,哼唧了两声不满道,“我这发色是天生的,从小就这颜色,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逼我染成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