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缓过气,叶修已经听到了外面隐约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鞋底清脆地磕在光滑的瓷砖上,将他的心脏揪的越来越紧。
哆。哆。哆。
有人在敲门。
叶修剧烈地颤抖起来,背后的冷汗几乎将单薄的衬衫浸得湿透,明明隔着一层厚厚的木板,他却彷佛能听到对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均匀,温热,带着黑暗独有的甜美味道。
叶修靠着墙,一动也不敢动,过了几分钟,亦或是更久,他听到外面没有动静了,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再响起让他心惊胆战的敲门声。
对方可能是回去了。
叶修不敢肯定,犹豫了几秒,才提起一点勇气顺着门上的猫眼往外看去。
黑洞洞的一片,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叶修一颗心刚刚落下一半,突然猛一下顿住了,尾椎处迅速炸开一股骇人的巨大凉意,将他彻底吞没。
刚刚他见到的那片黑暗,边缘隐隐泛着一圈极深的墨绿。
漂亮,并且似曾相识。
叶修背靠着门,摇摇欲坠地滑坐在地上,浑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了,他指尖颤了好几下,才从裤兜里摸出那个只剩下最后百分之七电量的手机。
他这次没再犹豫,点开了通讯录最下方的那个名字,直接选择拨通。
嘟……嘟——
叶修这辈子从来没有觉得电话的忙音如此漫长而煎熬过,他无意识地咬着嘴唇,徘徊在焦虑与崩溃的悬崖边缘,他感觉自己活像是一只被捕食者逼进死胡同中无处可藏的困兽。
双眼通红,绝望地在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摸索着最后的退路。
电量从百分之七掉到了百分之六,又从百分之六掉到了百分之五。表示电量的那短短一格,只剩下了随时可能到底的一丝丝鲜红。
“喂?哥?”
电话终于接通了,手机那头被电波扭曲过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许的变质,然而穿越过万水千山,让叶修能够在这深寒的夜里,看到了一点仅有的希望。
“叶秋,我这边有点事,你……能不能来趟H市,越快越好。”叶修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能不能维持一点应有的平静,他累极了,这一句话都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我知道了。我马上去订机票,等着我。”
对面的人停顿了两秒,果断应道,但叶修从他的声音里隐隐听出了一丝无法掩盖的疲惫。
“哥,你现在没事吧?”
叶修捏着手机,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他有些茫然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他住了许多年的公寓,但在黑暗的笼罩下,它们看起来又是如此的让他感到陌生。
何止是房子,周边的这一整个世界,都叫他觉得面目全非。
叶修安静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笑了下,尽管那个笑听起来更像是在哭。
“大概……还撑得住。”
如果只是一个晚上的话,他想他应该可以熬过去,黑夜再漫长也有尽头,黎明总会在最后一刻到来。
希望姗姗来迟,但总比没有希望来的好。不是吗?
第6章
心理学中有一条非常著名的墨菲定律,其根本内容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每当你觉得眼下的境遇不可能再糟糕的时候,命运就会缓缓呲出一个轻蔑的冷笑,再予你迎头痛击。
叶修打完这一个电话手机电量已经掉到了百分之一,只剩下肉眼难辨的那最后一丝血红在黑暗中苟延残喘,他勉强撑着鞋柜爬起来,啪的一声按开了玄关的廊灯以及手边所有能按到的开关,顿时房中光明大作,黑暗被逼进角落,狼狈地蜷缩在一块块的阴影之中。
叶修下意识地扫了眼空荡荡的客厅,一切如初,他早上出门时没来得及吃完的半个苹果不小心忘在了茶几上,原本饱满鲜嫩的果肉过了一天,已经被空气侵蚀成黯淡的棕黄色,印着他齿痕的那一面完全氧化发黑了,边缘处紧巴巴地皱缩着,宛如一张濒临枯萎的笑脸。
旁边摊着一份翻开的晨报,娱乐版上赫然是轮回那位俊美主唱的大幅特写,底下洋洋洒洒的都是对最近全国巡回演唱会的回顾和独家专访。舞台上的青年一身肃杀又叛逆的朋克打扮,凌乱的黑发随意在脑后绑了个短马尾,露出他冷峻的面部轮廓,单手捏着耳返,右耳自上而下佩了三枚细小的黑钻耳钉,刻意强调的眼妆在眼尾细细撇出两笔,张扬肆意,益发衬得这双沉黑的眸美得极其凌厉,宛如黑夜中乍亮的刀锋。
叶修死死盯着报纸上印着的那张脸,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两下,手机从他掌心倏地摔落,落声清脆。
……他不记得他早上有翻到过这一面。
一股让叶修指尖发凉的恐惧瞬间笼罩了他,他甚至不敢动,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头顶冷冷的LED灯将家具和地板涂成惨白的颜色,家不再让他感到安全,反倒像一个将他困于其中的巨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