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乍然一听,惊诧之外还有掩不住的心痛。
只是顾隐朝分不清,这心痛到底是只对在他心中住过的宁溯,还是他心怀慈悲,见谁如此遭遇都会生出的一丝怜悯?
还有,宁溯说喜欢他,那这喜欢到底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是不是说明,他在飞云山上那些费尽心思的讨好和宠爱,并没有白白地付出呢?
他在这里兀自云游天外,没想到宁溯已经下床来,衣衫不整地抱住了他的腰,就要往他怀里靠。
顾隐朝想要推开他,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宁溯身上的衣料就在推搡间滑下肩头,一路敞到腰间去了。
“宁溯!”
“师兄,连你也嫌恶我吗?”宁溯靠在顾隐朝怀里,呜咽着去抱顾隐朝的脖子,“别嫌我脏,师兄,求求你了。”
顾隐朝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将人从自己身上扒了下去,又一点点为宁溯把身上散乱的衣衫整好,最后,他以手作梳,像从前做过的无数次那样,为宁溯将头发束好。
“我不是嫌你,只是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现在来说都已经太晚了。”顾隐朝话一顿,神色间浮现出一点温柔,隐隐透出几分衡剑宗大师兄的温和模样来,“你也瞧见了,我身边已经有赵芜了,他救我爱我,腹中已有骨肉,我不能辜负他。”
他此番话,虽然没有明讲,但无疑是在将他和宁溯的后路斩断。
宁溯凄然一笑,他道:“好吧,师兄。看来是你我缘分尽了。”
他说罢便起身,横了心向柱子上一头撞去。
顾隐朝连忙将人拦下,大为头疼,还带着一丝恼怒:“你疯了!”
“对,我疯了——”宁溯在顾隐朝怀里挣动,哭喊道,“我饱受凌辱,无处可去,现在身上还带着剧毒三花散,没几个月活头了!还不如叫我现在就死了呢!”
“你说……三花散?”
顾隐朝的神色也倏忽间沉了下去。
三花散他是知道的,是种极烈的毒药,以三种毒花混合制成。其中有一味是来自西域的婆娑花,稀少且珍贵,由于原料难得,这种毒药也并非是能轻易买到的。
而江湖上但凡中过三花散的,顾隐朝还从来没有听过,有活下来的例子。
“师兄,你放开我吧,我已经不想活了。就算你现在拘着我,我也仅剩三个多月的活头了。”
“你先冷静一下。”顾隐朝眉头死死拧起,他从腰间抽了根绳子,将宁溯两只手腕靠在一起绑起来,“赵芜他医术高明,又善用银针,等他醒了,让他给你看看……说不定还有法子的。”
他弄不清自己现在是否还那么喜欢宁溯,也并非已经完全原谅宁溯,不再有恨意,只是他实在是做不到看宁溯死在他面前。
宁溯是一朵骄矜的月季,是他曾经精心养护,费了诸多心血,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因此,他做不到让这朵花枯萎凋零在他面前。
顾隐朝一个手刀落在宁溯颈后,宁溯便闭上眼,立即晕了过去。
他将人放在锻剑房小床上,然后便起身回到自己和赵芜的房中,却意外地没有见到躺在床上的人。
顾隐朝有些疑惑,但现下有更紧迫的事,他便拿过床头赵芜的医书翻看,试图找出三花散的医治之法。
傍晚时分,赵芜回来了,他臂上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几颗草药和一个小铁锹,那几根草药干干巴巴细细瘦瘦的,跟顾隐朝第一次见到的赵芜一样。
顾隐朝一见他,就知道他又去山上挖草药去了,连忙将人手里的篮子拿过来,另一手抚上赵芜的腰间,为他轻轻按揉小腹:“怎么又去山上折腾了?不知道自己有身子吗?”
赵芜没有反驳,只垂着脸微微笑了笑,道:“知道,所以没有去很险峻的地方。只是去采了点可以压制毒性的草药。”
“阿芜,我正想和你说此事。”顾隐朝将人带回屋中,递上一杯热茶,“宁溯中的可能是三花散……我想问问,此毒你可知道解法?”
“三花散,应该是没有解法的,只能靠药来尽量拖住毒性,不至于太快游走于心肺之间。”赵芜捧着茶杯,指尖被烫红了也不觉,他脑中不断浮现着宁溯衣衫半褪,坐在顾隐朝怀里的模样,酸与怒像是蛇一样紧咬住他的心脏,“我可以看看师父留给我的医书,或许有解毒的法子。”
“真的吗?好阿芜,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
赵芜唇角最后一点强撑着的弧度都消失了,他撑着膝盖,怔怔地看着顾隐朝面上的欢喜,直到肚中孩子踹了他一脚,才转醒一般地回过神来。
“隐朝,我想问你件事,请你如实地回答。”
顾隐朝摩挲着赵芜泛红的眼角,心里浮起一点细微的刺痛,他点点头,答应道:“好,你问。”
“你曾说过你心里有人。今日我想问问你,那个人,是宁溯吗?”
赵芜抿着唇,他想,其实答案是与不是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他今日算是明白了,他与顾隐朝确如宁溯所说,非是道侣。
他们之间,缘薄得可怜,情也少得透底,只需要一根足够锋利的针,就可以捅破这纸糊一般的美满。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