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桥惠子屋里的灯灭了。
张宁感觉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冷得都麻木了。他咬了下嘴唇,一狠心,跺跺脚,他终于抬起脚步要走了。
不远的地方,张瑛站在树影下,看到了这一切。她发现惠子关了灯,张宁走了过来。她知道哥哥痛苦矛盾的心情,也看出哥哥对惠子深切的情意。
张瑛正要开口说话,她想安慰哥哥,她自己也品尝过失恋的痛苦,知道这份揪心的疼痛。这时,她看见宾馆门口跑出一个人来,长发飘扬,身材苗条,正是惠子。
高桥惠子站在门口,停住了,胸脯上下起伏着,不仅是由于刚才跑得急了,更是由于心情的激动。她此时只是看着正待转身离开的张宁,却没有说出话来。
张瑛摒住了呼吸,也不知自己应该做什么,忽如其来的一幕,让平素机灵的张瑛,也一时呆住了。
而张宁,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他只是低垂着头,向妹妹走去。他要回到自己温暖的家里,回到自己那个狭小的空间里,把自己隐藏起来。他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脆弱过。原来,在爱情面前,不仅女性是柔弱的,男性也同样,而且更像个孩子。此时的张宁就需要回到自己的环境里,好像回到妈妈的怀抱里,寻求庇护,寻求安慰。
高桥惠子沉默了几秒钟,终于从内心中用日语喊出了那个名字:“张宁。”她的泪滑落下来,在灯下,闪着光彩。
张宁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脚步,顿了顿,才回过身,他看见了惠子。
两人就这样对望着,时间好像在此刻凝固了。
你还好吗?我……
我不好,我等了你一天,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我知道,我对你不好,我不应该这样对你!
我孤身一人在外,我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的爱人,你怎么能这样待我呢?
是的,我的心中也充满了痛苦,我想很好地对你,但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是我不够好吗?让你对我失望了?以至于对我这样冷淡?
你是我的天使,是我心中的女神,但有些事,你不会明白。你是那样纯真,那样善良,我不想让你也受到伤害。
不能告诉我吗?我想同你一起承担。
还是我自己承受吧,我不想让心爱的你,忍受心灵的折磨,我要让你幸福,让你每天都面带微笑。
……
两个人傻傻地站在那里,从互相深情注视的目光进行心灵的交流。这交流不需要任何语言,语言在这里已经失去了它做为交流手段的意义。这是最高层次的沟通,是心有灵犀的默契。
局外的张瑛却没有理解,她看着哥哥傻傻地站着,一动不动,不禁替他着急,暗暗攥了下拳头,小声嘟囔道:“上去呀!”真想跑上前去,推自己榆木疙瘩的哥哥一把,让他赶快清醒过来。
张宁也不知道是否听到了妹妹的话声而醒悟过来,还是心灵激荡的感情奔流已经冲决堤坝,他再也控制不住,理智的闸门崩溃了,他快步跑了上去,与高桥惠子在宾馆门口汇成了一股洪流。
张宁伸开两条健壮的臂膀,紧紧抱住了惠子,疯狂地吻着她颈项边的秀发。他再也不矜持,他要让自己的爱公诸于天下,让所有的人都看到他的幸福。高桥惠子是我的,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孩,没有人能比得上她!
不远处的机组宾馆大门口,悄悄驶过来一辆车,停了下来。夜航回来的机组人员,他们拖着稍稍疲乏的脚步下了车。在门口路过时,看到幸福拥抱的两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是的,再坚硬的心肠也会被人间的真、善、美所感动。更何况是这样一个动人的画面?大家默默地祝两人幸福。
张瑛已经退到了假山后面,从微微射过来的灯光中,能看到她脸上一片光亮,张瑛也感动地流了泪。她很高兴,自己的哥哥没有辜负高桥惠子这样一位好女孩。
第二日,在张宁简陋却温馨的家里,正在举行一个小小的宴会。餐桌边,田村加代做为贵宾在等着吃饭。
高桥惠子已经俨然是这家的女主人了,正满面笑容地从厨房端了一条鱼过来,招呼着田村加代说:“来啦,尝尝我烧的鱼,张宁君请客喽。”
张宁端坐在一张椅子上,从惠子手里接过盘子,摆到餐桌的正中央。鱼是红烧出来的,色泽金黄,冒着腾腾的热气,配着各种香料,很是诱人,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显然,惠子已经学得了一手中国菜的烧法。
田村加代看着香气喷喷的鱼,却故做心慈地说:“好可怜,它像罪犯一样可怜。”
高桥惠子打趣儿她:“张宁君说过,人是鱼变来的。”
张宁却借题发挥:“从良的罪犯是全新的人。”他用中国话说。幸福使得他的心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对事物的看法也不再那么悲观失望,思想也没有那么极端了。
田村加代看着高桥惠子,撇着嘴用日语说:“哦,他是很会讲政治的,连鱼也不放过,我不喜欢哦。”她以为张宁听不懂。
高桥惠子笑了笑,她知道自己的张宁不是个招女孩子喜欢的人,因为她们不了解他,只是说了一句:“小心,他会一些日语的。”
田村加代有些吃惊:“是吗?”但她还是不信,于是用日语问张宁:“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1969年。”张宁用日语回答。
田村加代低头想了一下:“那是昭和44年;对吧?”
张宁表情木纳:“我不习惯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