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颇懂药理,功夫也不差,是个不错的人选,澹台林和朱正廷都觉主意不错。
明昊有些不舍,拉着小道长的手晃啊晃,连声交代着一路小心。
夏侯凯同小道长向众人点头示意,接着掀开帐帘,左右张望,见无人,便扮作两个巡逻的小兵匆匆离开。
明昊望着二人消失的方向,思绪也不觉被他们牵扯。
帐中余下的三人此刻都觉心中有如一团乱麻,不知今夜等待着他们究竟是什么,许是黑暗的巨口,许是不息的漩涡。唯一庆幸的是,太子殿下预先有知,命祁望将军持太子金印从东海搬了兵来,纵然奉恩侯和夏侯凉夜结盟图谋不轨,万一双方交战起来,情况也还算不得太坏。
这时,听得帐外有脚步声笃笃传来,由远至近,一名侍女停步在帐外,朗声道:“娘子,将军请您过去一叙。”
朱正廷捡起红纱戴上,捏起嗓子应了一声。
明昊低低道:“哥哥放心,我就守在帐外。”
澹台林也准备出发往东首的马厩放火。当下几人互道珍重。
奉恩侯的内帐之中,只一软榻,一案台,和一幅经年日久裱过了十数次的画像。
画中女子作西域女子打扮,额前半遮着珠翠,清颦黛螺,露出一双明眸,眼藏琥珀,却看不到欢喜,亦没有哀愁,身姿娉娉袅袅,婉如清扬,令人见之忘俗。。
朱正廷站于画前,透着红纱,画中女子更添一丝朦胧的柔美,他看得出神,隐隐约约猜到这个女子是谁。
忽听得一个低沉略带些沙哑的男子声音道:“原来你真的没有死,陆公子。”
朱正廷回过神来,心下一凛,接着淡淡一笑,将红纱揭开,不作伪饰。事已至此,也无需同对方遮遮掩掩。
齐易站在画像之后,仍不露面,又道:“难道你连自己的生身母亲也认不出了么?”
画像上的,正是凤凰城主白炎之女,乃九辰国敕封容郡主、原丹斯国宣王妃。
朱正廷道:“我见到母亲画像便见了,还需得昭告世人画中人是谁、我将其认出来了么?”
齐易冷冷一笑,道:“你该跪下。”
他从画像后绕了出来,至此,朱正廷才见其全貌。
齐易的模样,在文臣武将中都算得上端秀方正。他两颊微微凹陷,看起来三十多岁年纪,鬓间却已有几许银丝,而听其呼吸吐纳之间,并非习练武功之人。
朱正廷总觉此人模样有些熟悉,道:“你就是齐易?”
齐易哈哈大笑,道:“难道你竟将我也忘了?”
朱正廷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物,很厉害么?任你是谁,既非我师长亲友,难道须得记住你不可?”
齐易笑而不答,宽袖一展,不知何时手上已多了一卷文书,泛黄的边角已微微卷曲,看起来已有些年岁。
对方信手一扔,那文书径朝自己而来,朱正廷不及细思,立刻伸手去接,正正握在掌心。
这一扔一接之间,朱正廷才刚稍稍放下的心神旋即又警惕起来。
适才对方这一手,蕴藏的内功并不弱。而先前听对方呼吸吐纳与普通人无异,想来是他有意隐藏实力而为之。
如此细细思来,朱正廷顿时不敢再小视眼前这位瘦削侯爷,而戒心更甚。
他微微垂下眼眸,瞧了一眼手中的文书,目光又转向齐易,问道:“这是什么?”
齐易故弄玄虚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朱正廷哂笑一声,道:“你不必玩这种无聊的把戏,我并非三岁小儿,没什么好奇心。”
齐易却道:“若其中所写涉及你的身世呢?”
听到“身世”二字,朱正廷难免有些触动,可只犹豫片刻,便笑了一笑,将那薄薄一册文书卷入袖中,道:“既是关于我的事,这东西就归我了,我看或不看,什么时候看,观后是何心情、有何决定,都与你无关。”
齐易又是仰天一阵长笑。
朱正廷不愿再纠缠下去,暗自思量道:此时东边马厩的火势将起,须得尽早解决此人。
如此思量着,一只手已暗暗挪在身后,握住藏在其后一柄极轻薄的宝剑。
正要出手时,却听得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一抬头,见齐易双眸炯炯有神,脸上笼着一层黯淡的灯火星光,透出一股清冷的哀伤。
他定了定,缓缓道:“我未出仕前,是容郡主跟前儿一个卑不足道的家奴,是郡主送我入国子监读书。后来,陛下欲同丹斯国缔结姻亲之好,便认其作义妹,授公主封号,一应待遇比同诸侯,将其远嫁丹斯,后来,便有了清如和你。五年前,九辰挥军南下灭了丹斯,放火烧城的是我,杀尽丹斯皇室中人的是我,可这命令,却是皇帝陛下金口玉令。”
此言一出,外间弦歌声、吵嚷声,巡逻士兵踏在沙石之上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画像前桌上灯芯燃烧噼噼啪啪的声音,都被这深沉的情绪笼罩着,一时之间,仿佛万籁俱静。
沉默了好一阵,朱正廷道:“你的话,我听便听了,并不会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