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
就见下一刻祝平叙又忽地抬了头——齐殊怎么又回来了?
“你……”你这还没过几秒就想通了?
话刚开个头就被毫不留情地打断。
齐殊拥紧他面前的祝平叙,头一回,泪珠大颗大颗地掉,语不成调,将将要把祝平叙融进血肉。他颤着声音道:“不闹了,不闹了……让我多看你几眼,再多看几眼。”
“能看一天就一天,能看一秒就一秒好不好。”
艹。
祝平叙毫不意外地红了眼,伸出手轻轻拍着齐殊的背,自己也埋进他的肩中。
生死那么远啊?
怎么会这样突兀地到来呢?
医生闭了闭眼,不愿意看这样的画面——太多太多生离死别,早已麻木。可每当遇见一例新病情时,心中的□□还是会增加一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嘭”地一声响彻云霄,惊天动地。
……
齐殊被这样的飞来横祸一砸,却精准快速地接受了事实,转而好好陪伴起祝平叙来。
他没说自己有多绝望,更没说自己甚至想去死……也是如今,才明白他的小叙现在有多么狠心,要给予他美好与希冀,再把他拖入深渊,告诉他那才是现实,而过往不过是梦一场。
人都是逼出来的。齐殊且不去想祝平叙真的走了之后会怎么样——纵然他将自己看的一清二楚,也从不试图以幻想蒙蔽自己,可也到底是个人,是个血肉俱全的人。只是当下能做的,是把握好每一毫秒,都不要吝啬自己去看祝平叙,去照顾祝平叙。于是他每日都熬到两点半才睡,不到五点便准时起来——还只是趴在祝平叙床头闭一会儿眼。
祝平叙怪他不好好休息,他便挪开视线,哑声道:“不会有事的。”
不会有事的。
住院当天,祝平叙婉拒了“剃头发”的要求,笑眯眯地同护士小姐解释:“我还剩三天不到,剃了多难看呀。”
护士小姐怒目,气得跳脚,湿了眼睛。却允了他无理取闹的行为,还“撺掇”着小姐妹一起尽心照顾他,一天三顿地给他买饭送花。
要是他直,早就沦陷了。
到底可惜。
其实这最后两天,是祝平叙此生度过最清醒的两天。
他突然就看明白了很多东西,还连带着嘲讽了一遍自己从前的懦弱和那些不堪。包括小的时候犯了什么错,自己总是要记在心中很久很久,生怕别人都记着他的脸红和苦涩。可到后来才知道,除了他自己以外,根本没人在乎。
再比如那些青春的故事。回想当年齐殊和他的感情,其实多少是一腔热血。待其冷却,两人便会如两年前一样各走各路。而一方反了悔,才懂得弥补。大概世界上的情,都是这样反复追逐的过程,而哪一次的后悔与弥补能成就一生,全凭运气。
难怪他运气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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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殊这两天日日顶着大如碗底的黑眼圈,还要自欺欺人。
有的晚上,凌晨一两点,他常坐在祝平叙床头边,静静凝视后者的睡脸。他一遍遍地凌迟自己,在心中质问自己“你何曾喜欢上他”。
而令他更难过的是,心中的自己格外清醒,每次都不会放过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
因为再如何深究,都只有一个答案——大约在哪一刻,看到那个人的那一瞬间,突然就意识到,这是我的余生了。
奈何,他瞎。
他不仅眼瞎,心还瞎,脑子也瞎!
其实喜欢与爱正是一个没由头的事情,是一点一滴积累起来的好感,最终爆发成为了两个字“喜欢”,或再浓点,就是“爱”了。
爱,可能有的时候抵不过喜欢。齐殊常想。喜欢的人,可以对他毫无保留地好很久,可爱一个人,却要经历那么多打磨,最终捧到手心的可能还是一颗碎了的珠子。
更何况他也并不年轻了,真要他再那样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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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凌晨,祝平叙悄然睁眼,扭过头看一边刚刚睡去的齐殊,眼底浮起温柔,又一点落寞。
他预感到了什么,就像临死的大象,都能在阖眼前找到属于自己的坟冢。
他小心翼翼地拿起床头放着的手机,摁下电源键,正好是凌晨两点半。
他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