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玩笑的。”周凛见状,连忙说。难得见到母亲,自己当然要趁机撒撒娇卖卖萌,等她过两天出发去别的地方,他可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周凛想着,执意要和母亲合张影。照完相,他又乱七八糟地点了许多东西。
“叫这么多东西,你吃得下吗?”
“你不是说今晚要和一帮旧同事夜观星象吗,给你们当宵夜咯。”周凛说着,把钥匙也掏了出来,“喏,家里的钥匙,累了就赶紧回家睡觉,别熬太晚,毕竟是老年人……”
“谁老年人啊。”周毓唐一听,不乐意了。的确,她活得可比许多年轻人都年轻。周凛嘿嘿一笑,没有再说下去。
“你把钥匙给我了,那你呢,不回去睡吗?”
“我睡实验室啊,这两天开学事多,就不回家了。”周凛习以为常道。
周毓唐心疼地看着儿子,又好气又好笑:“叫我别熬太晚,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周凛耸耸肩,忽然认真道,“妈,干这行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啊,这么多年,她怎么会不知道。周毓唐沉默片刻,想起另一个“干这行”的人。
“你爸,还好吗?”
她和钟振闵的恩恩怨怨早就完结了,她不恨他,甚至还有些理解他。因为在她内心深处,总觉得是自己先丢下这个家的。为了她所热爱的职业,她不得不舍弃一部分家庭生活。
每个人都有最爱,只不过她爱的是自己的职业,而钟振闵爱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还不就是老样子。”周凛轻蔑道,连钟振闵的名字都不愿意提。他自问没有母亲那么豁达,可以忍受钟振闵的所作所为。即使知道母亲忙碌的工作也是导致两人离婚的原因之一,他还是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别再怪他了。”周毓唐把沙拉推给周凛,柔声道,“当你真正学会爱的时候,你会看开的。”
“我正在学着去爱。”周凛指指自己的相机,“但没他的份儿。”
看到儿子赌气的样子,周毓唐笑了:“真正的爱可没那么小心眼。它拥有冲破云障的力量,就像太阳,像你明天一醒来就会见到的阳光。”
“明天小雨转阴,没有太阳。”周凛打断她的话。
“也许有呢。”
“不可能。”
“也许呢。”
吃完饭,与母亲道别,周凛回到实验室。下过雨的夜晚,显得寂寥而清新。他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脑海中回荡的是母亲的话。
他甩甩头,想起自己还有几张藻类照片没拍,便架好设备,调好参数,等着成像。等着等着,他竟睡了过去。这一晚他睡得并不好,时梦时醒。后半夜又下起雨来,淅沥沥持续了好久。实验室的窗帘拉着,太暗,看不清时间,他以为很晚了便跑出去刷牙洗脸。回来才发现不过凌晨而已。
他关了相机,再次躺倒,手里下意识地握着快门线,沉沉睡去。
不知又过了几个小时,雨声渐歇,他躺着听了听,想站起来看看窗外,但脑袋还是晕乎乎的。他就这么和自己僵持着,手里的快门线越攥越紧。
突然,门口有了动静。
“请问,周老师在吗?”
幻听?他眨了眨眼,心想一定是这晚没睡好。可是声源逐渐靠近,他终于确定有人。刚准备起身,便对上一双弯弯的眼睛。
隔着他的眼镜片,两人对视着。没有光源,她的眼睛仅仅折射了走廊的光线,却明亮异常,直直照进他心底。
不知怎么的,周凛记起母亲昨晚的预言。
好像,的确有阳光。
他的生命里,的确有了光。
“请问,这是你的行李吗?可不可以往旁边挪一点?”说话声将周凛拉回到现实中来,一个面色黝黑的背包客礼貌地问。
周凛看向自己占了两个位子的行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出位子给那背包客。
“天还真冷。”背包客寒暄着,坐了下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刚想说抱歉,又是一个喷嚏。他擦了擦鼻涕,尴尬一笑。
周凛也笑了笑,并不在意:“是啊,真冷,感冒的人越来越多了。”他说着,忽然拉开背包,摸出一盒薄荷膏,递给对方:“前几天多买了一盒,拿去用吧,感冒必备。”
背包客一怔,接过药膏,道了谢。
周凛点点头,并不多言,继续翻看接下来的照片。
几张细胞图之后,屏幕一片漆黑。不仔细辨别,还以为相机出故障了。画面中只有一个背影的轮廓,背影上隐约可见两条光带。
也只有你的背包,远看是二,近看还是二。他看着这张照片,笑了起来,腿上被蛇咬过的伤口隐隐作痛。
时间仿佛回到了十月初。月夜,西郊的山上,看她帮自己包扎完,紧张地跑远去接电话,他便忍不住举起相机拍她。尽管他小心又小心,但还是弄出了声响。
“什么声音?”她警觉地转身,以为又有蛇类出没。
“没有啊,你太紧张了吧。”他不自然地笑了笑,悄悄关闭相机。
对不起,我骗了你。
机场的广播再次响起,提醒登机。周凛抬头,确认了自己的航班号,把相机塞进包里,准备起身。
“这么巧,你也坐这班飞机?”背包客是个自来熟,自顾自地说,“我是去旅游的,第一站德国,接下来是瑞士。你呢,你是去做什么的,不像旅游啊。”
“探亲。”周凛简洁道,拉起行李箱。突然,一个牛皮纸信封从边袋掉了出来。
背包客弯腰帮他捡起来,他道了谢,小心翼翼地收进靠内的口袋。
“这么紧张,难道是情书?”背包客同他开起了玩笑。
“对,情书。”周凛大方承认,走向登机口。
你看,该找到的总会找到。
只是,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沉默的……喜欢。
卢秉一说完,直勾勾地盯着石正辕。
石正辕显然还没回过神来。他知道卢秉一的心思,但却不知道是整整十年。
十年?十年前,他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儿、她是谁。
他看着卢秉一略显焦虑的脸,突然有些歉疚。他哪有这么好,值得一个人记他十年。他懦弱、他暴躁、他优柔寡断……他哪有那么好。
卢秉一见他不回应,自知没戏,索性放开了说。
“你大概早就不记得我了,可我一直记得你。我试过了,我想放下你,可我做不到。”卢秉一语无伦次地说着,酒精作用越来越强烈,她无法控制地抽泣起来,“不管你的生命里是否有我,我还是想说,谢谢你。是你,把我最排斥的变成了我最喜欢的。是你,告诉了我坚持的意义。我的人生因为你,变得那么美好。”
够了,都够了。卢秉一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往门口走去。她觉得这场告白糟透了,她讨厌这种清醒却又失控的感觉。
一切都结束了?